渡云梭如一道倔强的金线,毅然闯入那片灰白色的风雪迷障。
甫一进入,周遭的光线骤然黯淡,仿佛从白昼一步跨入了永夜边缘。狂风不再是单纯的气流,而是裹挟着无数坚硬冰晶与诡异低语的实体,疯狂地抽打着飞舟的护壁光罩。那“咔嚓”作响的冻结声愈发密集,一层厚厚的、泛着不祥幽蓝光泽的冰层迅速覆盖上来,飞舟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下来,舟身甚至开始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呻吟。
“好厉害的玄冰煞气!”杨婵俏脸微凝,手中宝莲灯清光大盛,柔和却坚韧的光芒如同水波般荡漾开,试图驱散那附着冻结的幽蓝冰层。清光过处,冰层稍稍融化,但四周那无穷无尽的寒意与风雪又立刻补充上来,仿佛在与这盏神灯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拉锯。
杨戬立于船首,身形稳如磐石,银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他并未出手协助杨婵,而是全力运转神识,那半开半阖的天眼银光灼灼,如同最犀利的探照灯,穿透层层风雪与混乱的灵气乱流,扫描着前方每一寸空间。
“此地灵气彻底紊乱,法则扭曲,神念探查范围不足百里。”杨戬的声音透过风雪的咆哮传来,带着一丝凝重,“小心,这风雪不仅能冻结肉身,更能侵蚀神魂。婵儿,护住心神,宝莲灯光不可熄。”
秦毅亦感受到一股无形的阴寒之力,如同无数细密的针,试图钻进他的混沌道躯,甚至影响他识海的清明。然而九转玄功自行运转,周身三百六十五处混沌漩涡微微震颤,那股侵入的阴寒煞气还未真正发威,便被霸道的混沌元气吞噬、同化,反而化为一丝精纯的养料。他心中一定,对这具道躯的强悍有了更深的认识。
“真君,左前方,约八十里处,有异常能量汇聚点,似乎……有生命波动,但极其微弱且混乱。”秦毅突然开口,他的混沌感知在此刻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比杨戬被严重干扰的神念更能捕捉到一些独特的“痕迹”。
杨戬目光一凝,毫不犹豫地操控渡云梭转向。飞舟在狂风中艰难地划出一道弧线,朝着秦毅所指的方向驶去。
越是靠近,风雪越发狂暴,那幽蓝冰层冻结的速度甚至超过了宝莲灯净化的速度,飞舟几乎是在厚厚的冰壳中艰难“破冰”前行。同时,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与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灵魂腐烂的恶臭,顺着风隐隐传来。
终于,穿过一片如同凝固巨浪般的冰风暴墙,眼前的景象让三人瞳孔皆是一缩。
那是一片巨大的、向内凹陷的冰崖,仿佛被某种巨力硬生生掏空。冰崖之下,并非坚实的冻土,而是一个深不见底、散发着浓郁黑气的冰窟。窟口边缘,密密麻麻地堆积着数十具尸体!
这些尸体形态各异,有人族修士,有妖族精怪,甚至还有几具闪烁着黯淡佛光的罗汉金身!他们无一例外,身体都被彻底冻僵,覆盖着厚厚的白霜,但致命伤却并非来自严寒。有的胸口被掏空,心脏不翼而飞;有的头颅破碎,脑髓被吸食一空;更有甚者,全身精血魂魄似乎都被抽干,只留下一张干瘪的人皮紧贴在骨架上,形态可怖至极。
而在这些尸体中间,冰面上刻画着一个巨大而邪异的阵法。阵纹并非朱砂或灵玉,而是以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混合着某种漆黑的粘稠物质勾勒而成,散发着强烈的怨力与腐蚀气息。阵法中心,插着三面破损不堪、却依旧缭绕着不散黑气的幡旗,正是蚀心教标志性的“万魂幡”!
“是蚀心教的‘噬灵血蚀阵’!”杨戬眼神冰冷,杀意如实质般弥漫开来,“他们在以此地陨落生灵的残魂与精血为祭,污染昆仑龙脉,滋养邪幡!”
就在这时,那深不见底的冰窟之中,猛地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仿佛无数骨骼摩擦啃噬的“咔嚓”声。紧接着,数十双闪烁着惨绿鬼火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
“吼——!”
伴随着非人非兽的咆哮,一道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冰窟中窜出!它们形态扭曲,有的像是被拼凑起来的尸骸,挂着冰碴与腐肉;有的则完全是一团翻滚的黑雾,只有一双怨毒的眼睛和若隐若现的利爪;更有几只,依稀能看出原本是雪域特有的灵兽“冰原妖狼”或“雪翼雕”,但此刻周身黑气缠绕,双目赤红,獠牙毕露,已然彻底魔化!
这些魔物似乎完全没有理智,只有对生者血肉与灵魂的本能渴望,如同潮水般朝着渡云梭扑来!它们撞击在飞舟的护壁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利爪与尖牙在光罩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那浓郁的魔气更是不断侵蚀着宝莲灯的清光。
“不知死活!”杨戬冷哼一声,甚至未曾动用兵刃,只是并指如剑,随意一挥。一道横贯虚空的半月形银色气刃凭空出现,带着斩灭一切的锋锐道则,无声无息地掠过冲在最前方的十几只魔物。
那些魔物前冲的势头骤然停止,身体如同被定格,随即从中间整齐地分开,切口光滑如镜!无论是实体骸骨还是雾气魔影,都在接触气刃的瞬间被其中蕴含的无上破邪神力彻底净化、湮灭,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然而,魔物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那冰窟之中仿佛有无穷无尽的源泉,依旧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更麻烦的是,那些被击杀的魔物,其溃散的魔气并未完全消失,反而被下方的噬灵血蚀阵吸收,使得那阵法的黑红光芒又炽盛了一分,对周围环境的污染也加深了一层。
“这样下去不行!魔物杀之不尽,反而在助长邪阵威能!”杨婵催动宝莲灯,清光化作朵朵莲花绽放,将靠近的魔物净化,但显然也有些吃力,“必须毁掉那个阵眼!”
“我去。”秦毅踏前一步,目光锁定下方冰崖处的血蚀阵核心。他周身混沌气息开始升腾,初成的道躯渴望一场真正的战斗来磨砺。
杨戬看了他一眼,瞬间做出决断:“可。婵儿,你以宝莲灯为他开路,压制魔气。我来清理这些杂兵,并防备可能出现的蚀心教妖人。”
“小心!”杨婵点头,手中宝莲灯光华一变,从防御笼罩转为一道凝练的、直径约一丈的清光通道,如同桥梁般穿透魔物浪潮,笔直地指向冰崖下的阵法核心!清光所过之处,魔物如同冰雪遇阳,纷纷尖啸着退避、消融。
秦毅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他纵身一跃,竟直接跳出渡云梭的护壁,落入那漫天风雪与魔气之中!
凛冽的玄冰煞气与侵蚀魂体的魔意瞬间将他包裹。但他体外自然流转的混沌光华微微一震,便将这一切负面影响隔绝在外。他脚踏虚空,步伐看似不快,却缩地成寸,沿着杨婵开辟的清光通道,如一颗混沌流星,直坠冰崖!
几只不怕死、或者说被魔性完全支配的飞行魔物试图拦截,尚未靠近他三丈之内,便被其周身自然散发的混沌气息碾碎、同化。
眨眼间,秦毅已降临至冰崖之上,双足稳稳落在那个巨大的、散发着污秽血光的噬灵血蚀阵边缘。近距离感受,那阵法中蕴含的怨念、死气、以及一种亵渎万物的邪恶意念更加清晰强烈,试图冲击他的心神。
秦毅眼神一寒,体内九转玄功轰然运转,混沌道躯迸发出煌煌神威。
“破!”
他并末使用花哨法术,只是简简单单,一拳朝着那三面万魂幡所在的阵眼核心,轰然砸下!
拳出,并非带起音爆,而是引动了四周的混沌!拳锋过处,空间微微扭曲,风雪退避,万法沉寂!那足以冻结金铁的玄冰地面,在这一拳面前如同豆腐般脆弱,瞬间龟裂、粉碎!霸道绝伦的混沌拳意,如同开天辟地的第一道力量,无视那污秽邪阵的种种防御与反击,以最纯粹、最直接的方式,碾压而下!
“轰隆——!!!”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整个冰崖都剧烈震颤起来!那三面万魂幡连挣扎都未能做出,便在混沌拳光中化为齑粉!巨大的噬灵血蚀阵,阵纹瞬间黯淡、崩碎,凝聚其中的滔天怨力与污血试图反扑,却被更加高等、更加本源的混沌之气一卷,便如同水滴落入烘炉,蒸发得无影无踪!
阵法被破的瞬间,冰窟中涌出的魔物齐齐一滞,发出凄厉而不甘的哀嚎,身体开始变得虚幻、溃散,仿佛失去了支撑的核心。弥漫在空气中的恶臭与血腥味,也似乎淡去了几分。
秦毅收拳而立,周身混沌气缓缓平息。他站在崩塌的阵眼废墟上,抬头望向空中渡云梭的方向。
首战告捷,混沌道躯初显锋芒!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杨戬、杨婵都清楚,这,仅仅只是踏入这片死寂昆仑的,第一个微不足道的浪花。更深、更暗的危机,必然潜藏在那无尽风雪与连绵雪山的深处。而那与青铜残卷共鸣的源头,似乎也因这邪阵的破灭,传来了一丝更加清晰的牵引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