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糖歪着脑袋，天真浪漫地笑弯了眼。
“干嘛呀，好像我要暗杀你一样。”
“怕你女朋友吃醋吗？”
“还是嫌弃我粗手粗脚，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忙？”
来九鑫觉得不管怎么搓，那种被轻轻抚摸的触感都留在脖颈上，甚至刻进了血肉，附在骨头上，让他不自在极了。
他头一次在对视中挪开了视线，有些结巴地给出了回答。
“我没有女朋友。”
“也没说……不是你粗手粗脚。”
“是我，我粗手粗脚。”
……
有了这个小插曲，本来打算过来探病帮忙付个药费，就去潮福吉吃东西的来九鑫，也不好意思开口要撤了。
他缩在病房的单人沙发上，长手长腿乖巧地蜷缩摆放在狭小的空间里，像个小学生一样垂着脑袋、规规矩矩地坐着。
在陪唐糖一起等主治医师过来问诊。
他这模样，看得打水回来的张姐莫名其妙。
明明出门的时候，财神爷还活力四射恨不得原地打拳、发泄一下满身精力。
怎么打个水回来，就成了乖巧腼腆的小媳妇了？
唐小姐对他干嘛了啊？
张姐的困惑没有人解答。
打工人只能把不解放心里，自以为隐秘地偷偷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
希望从一个坐在单人沙发，一个坐在病床上的两人脸上读出他们藏着的秘密。
“唐小姐，你在写啥呢？”
唐糖正在A医的App上查她外婆的电子病历，时不时停笔。
她沉吟着、思索着这些年陪床查过的各种项目，为了列今天的占便宜清单。
管他来九鑫到底想从她身上收什么东西做回报呢，现在难得有给外婆搞一个半年豪华治疗套餐的机会，先把饼薅到手再说。
万一来九鑫想要的东西她给不起……
唐糖在“cRRt”的落笔上顿了顿，给t字的盖子加了个小小的、过长的尾巴。
那就是多一个债主。
反正他们家债主那么多，不差他一个了。
这半年的治疗，说不定能让外婆状况更好一些。
想着外婆每次呆呆看着病房窗外一小片流云和天空的样子，她知道老人家一直很想有机会坐轮椅，到住院部大楼的楼下看一看。
这三年多老人家虽然到了A市这个大城市求诊，但从来没有从病床上离开过。
纸上满满当当写了各种治疗项目。
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候，唐糖心虚得有些手抖。
如果不是因为肾脏匹配困难，她第一个就想写肾脏移植。
但即使没有这个大头，满满当当的半年治疗项目列下来，从脑梗、心梗、肾病到褥疮，老人家一身毛病，对症治疗加起来没有150万下不来。
好像有点狮子大开口了。
就算是再傻的肥羊，看到这张纸也得连退三步、夺门而逃吧。
唐糖咬着水笔笔盖，犹豫着应该删掉哪几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一个诈骗犯。
血液透析？
不行，这是必备项。
老人家离不开这个。
cRRt连续性肾脏替代治疗？
目前不是那么急迫，但就怕外婆病情加重，会需要这种重症短期治疗。
去年年底就用了一次，掏空了她去年大半的积蓄。
如果这次能让来九鑫付钱，这个项目可以保留一整年，以防万一很有必要。
抗血小板药物和他汀类药物强化治疗，都是外婆必需的基础药品。
平时医生给开的是国产替代药，她想借这个机会让外婆试一下进口药的效果。
可是这个价格……
还没有等她艰难地做出筛选，那张密密麻麻的A4纸就被人拿走了。
“你列好了吧，我看你好久都没动笔了！”
“那我去付钱！”
这世界上能用钱解决的，真的是最简单的问题。
现在来九鑫就想花钱。
要是花钱能够把他脖子上的麻痒感也给治好，那就更好啦！
男人的效率相当高。
10分钟不到，唐糖的黑莓手机里艰难运转的A医软件就跳出了新项目缴费成功的提醒。
她抿着嘴，拉出已缴费项目，密密麻麻一大片的绿色标志，拉了半天才到底。
这个软件，感觉只有在缴费成功的确认模块，运转得最顺畅。
她刚刚翻病历的时候，一页就要加载老半天。
体验感轻松验证了医院开发这个软件和平台的时候，到底在哪个部分花了大价钱。
钱能买命。
这件事，在这种时候、这个地方，不是嘲讽，而是事实。
唐糖百感交集之际，住院部的主治医生终于巡到了唐糖的病房。
虽然入院的阵仗挺吓人，但不得不说唐糖对自己身体的判断，是准确的。
在检查了一系列指标后，她提出领药回家自己休养的建议得到了主治医师的首肯。
三人在中午之前，就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
不过他们没有离开，而是脚步一拐，拐到了隔壁的住院部大楼。
来九鑫不知道在扭捏什么，非说初次见朋友的家长，两手空空不太礼貌，要在楼下等她们。
“下次下次！我今天这也太随便了，还穿着短裤！又没带礼物，外婆要是看到觉得我不靠谱，不让你和我做朋友了怎么办？”
“等过两天我收拾收拾，再来拜访外婆。”
唐糖哑口，她想提醒对方，一个小时前刚刚给她外婆刷了150万的医药账单。
这份见面礼拿出去足以震撼99.99%的路人。
她所有债主加起来，债款都没有他一个人高。
实在没有必要表现得如此忐忑。
但心底阴暗的小唐糖又阻止了她。
她怕提醒之后，男人突然反悔了，现在拿着发票跑缴费处去要求退款。
来九鑫不像是这样的人。
但唐糖就是怕。
人类在得到超越了自己预期的东西时，常常惶恐大过惊喜。
她现在就这样患得患失。
“其实你没必要非要送我，我这一上去，估计要1点左右才能下来。”
要给李阿姨放假，要给外婆、楼层护士介绍张姐。
要和张姐一起给外婆喂饭擦洗，告诉张姐一些照顾外婆的要点和注意事项。
同时还要观察一下张姐照顾老人的效果。
就算是金牌护工，就算昨天亲身体验了对方的专业和利落。
但事关唐老太，唐糖再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一个瘫痪在床、连说话举手都费力的老人家，如果不把好关，让她收到了伤害，唐糖会后悔死。
来九鑫倒是不在意。
“你刚出院，让你自己回家，万一路上晕倒咋办？”
“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他又不用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