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屏息凝神,识海中的轮回珠散发出一圈圈柔和而神秘的微光。
这光芒不仅稳定着他的心神,更形成了一层无形无质、却玄妙无比的力场,将他自身所有的生命气息、灵力波动乃至细微的心跳呼吸声,都完美地收敛、掩盖、同化于周围的环境之中。
此刻的他,即便近在咫尺,若不亲眼所见,恐怕连武帝强者都难以轻易察觉。
他面具后的目光,冷静如寒潭,透过昏暗的光线,注视着前方。
最先挤进来的铁胆尊者、青书先生以及另外几个动作快的修士,此刻正站在一条宽阔的、由整块块青金玉石铺就的通道入口处。
通道两侧,是两排形态狰狞、栩栩如生的石雕异兽,兽口大张,獠牙毕露,在微弱幽光下投射出扭曲的阴影。
通道地面,每隔数尺便镶嵌着不同的古老符文,隐隐有微弱的灵光流淌,透着一股不祥的静谧。
短暂的惊魂未定后,贪婪与对未知机缘的渴望,迅速压倒了最初的警惕。
“走!宝物定然在前方!”
一名心急的散修低吼一声,按捺不住,当先朝通道内冲去。
铁胆尊者和青书先生眼神微闪,并未阻拦,反而稍稍落后了半步。
就在那散修的双脚刚刚踏过第三块符文地砖的刹那——
“咔嚓!咔嚓!咔嚓!”
机括启动的清脆声响,在死寂的殿宇中格外刺耳!两侧石雕异兽空洞的眼窝猛然亮起猩红的光芒,大张的口中,数十道乌黑的寒光如同暴雨般激射而出!
那是淬有剧毒、速度惊人的精钢弩箭,破空之声凄厉短促,覆盖了通道入口数丈范围!
“小心!”
铁胆尊者口中发出一声似是提醒的暴喝,然而他肥胖的身躯却在电光火石间,以一种与他体型不符的敏捷,猛地向侧后方一闪!
同时,他粗壮的手臂,竟不着痕迹地、重重地推在了恰好位于他侧前方、正凝神戒备通道深处可能危险、对来自“同伴”的暗算毫无防备的追风剑客冷锋背上!
“你——!”
追风剑客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怒交加的厉喝,身体已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扑出,正好迎上了那片致命的箭雨!
“噗!噗!噗!”
三声闷响,如同钝器击穿皮革。
追风剑客护体罡气在仓促间只勉强偏转开几支弩箭,更多的则是狠狠贯入了他的胸膛、小腹!
箭上剧毒瞬间发作,伤口处腾起嗤嗤黑烟,血肉迅速发黑腐烂。
追风剑客眼中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滔天的怨毒,死死瞪了铁胆尊者一眼,随即眼神涣散,高大身躯轰然倒地,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
青书先生则是在箭雨爆发的瞬间,手中那柄看似风雅的折扇“唰”地一声展开,扇面灵光流转,险之又险地挡下了两支漏向他的弩箭。
箭矢与扇面相撞,发出“嗤嗤”轻响,扇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出两个焦黑的孔洞,灵光黯淡。
青书先生眼角微跳,瞥了一眼地上追风剑客迅速变得乌黑的尸体,又看向面不改色的铁胆尊者,皮笑肉不笑地道:“铁胆兄,当真是……好决断,好手段。”
铁胆尊者面皮微抖,瓮声瓮气道:“冷锋道友不慎触动机关,遭了毒手,实在可惜。此地凶险,我等更需谨慎。”
一句话,便将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意外。
两人心照不宣,都未再提此事,但彼此间的距离,却在无形中拉远了几分,眼神深处对对方的警惕,已升至顶点。
他们僵立在通道入口,看着前方那散修被射成刺猬、毒发身亡的尸体,以及两侧石兽眼中渐渐熄灭的红光,谁都不愿再率先迈出那一步。
直到后面更多的修士,包括天机阁三位长老、银铃仙子以及侥幸挤进来的二十余人,陆续穿过门后的小广场,汇聚到通道前。
看到追风剑客和那名散修的惨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心头蒙上一层厚重的阴影。
天机阁长老检查了一下尸体和弩箭,面色凝重:“箭毒猛烈,见血封喉,且专破护体灵力。这两侧石兽,应是感应活物气息与地面压力联动的机关,年代久远,威能有所下降,但依旧致命。”
银铃仙子柳如焰轻轻摇动了一下手腕,那串看似装饰的细小银铃发出几声几不可闻的清脆叮咚,在寂静中传开,似乎是在探测什么。
她美眸扫过铁胆和青书,眼中闪过一丝讥诮。
人多,似乎带来了一丝虚幻的安全感,也带来了更多的“炮灰”选择。
“让开!老夫就不信,这上古机关还能拦住所有人不成!”
一名脾气火爆、修为在武皇四重天的红脸老者,或许是自恃修为,或许是被前方的宝物诱惑冲昏了头脑,低吼一声,周身火红灵力爆发,形成护罩,猛地冲向通道!
这一次,他并未触动弩箭机关,安然冲过了最初那段路。
就在他脸上刚露出喜色,脚步踏上一块看似平常、刻有莲花纹路的金砖时——
“哗啦!”
整块金砖毫无征兆地猛然向下翻转!
老者猝不及防,惊叫着跌入下方骤然出现的深坑!
坑底并非实地,而是密密麻麻、闪烁着幽蓝寒光的金属倒刺!更恐怖的是,在他身体触及倒刺、鲜血喷溅的瞬间,坑底“呼”地一声,腾起一片幽绿色的火焰!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响彻通道!
那绿火似乎以血肉为燃料,燃烧得异常迅猛,发出“滋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火光中,隐约可见老者挣扎扭曲的身影迅速碳化、萎缩。
不过两三息功夫,惨叫戛然而止,坑底只剩下一具焦黑的骨架和零星冒着青烟的残渣,连他身上的护身法器和储物袋,都在那诡异的绿火中化为了灰烬。
幽绿火焰缓缓熄灭,翻板无声合拢,地面恢复原状,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
唯有空气中弥漫开的焦臭与血腥混合的恶心气味,提醒着众人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每个幸存者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让老夫来试试。”
天机阁那位大长老,面色肃穆地上前。他并未贸然踏入通道,而是取出一面古旧的青铜罗盘。
罗盘悬浮在他掌心,随着他口中念念有词,罗盘上的指针开始缓缓转动,散发出柔和的青色光晕,如同水波般向前方的通道地面蔓延而去。
这是在以阵法师的手段,探测地面下潜藏的灵力脉络与机关节点。
众人屏息看着,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罗盘青光扫过一片区域,指针平稳。大长老示意,几名天机阁弟子小心翼翼地踏过那片区域,安然无恙。
然而,就在众人稍稍松了口气,跟随天机阁众人向前移动了约十丈,来到一处较为宽阔、穹顶绘满星辰图案的甬道中段时——
“轰隆隆隆——!”
头顶突然传来沉闷如雷的巨响!甬道顶部,一块足有万斤之重、边缘锋利如刀的巨型青铜闸板,毫无征兆地轰然砸落!
其覆盖范围,恰好是众人刚刚走过、罗盘探测时显示“安全”的区域!
“快躲!”
惊呼声中,人影纷飞。
但闸板下落的速度太快,覆盖范围又广。两名站位稍偏、反应稍慢的修士,只来得及抬头,眼中映出那越来越近、布满古老锈迹的狰狞闸底……
“噗嗤!”
沉闷到令人牙酸的碾压声。
血雾混合着骨渣爆开,溅射在附近修士惊骇欲绝的脸上。
沉重的闸板重重嵌入地面,将那两名修士连同他们脚下的金砖,一同压成了厚度不超过三寸的、混合着血肉骨渣与衣物的“薄饼”。
鲜血如同小溪,从闸板边缘汩汩流出,迅速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银铃仙子反应极快,在闸板落下的瞬间,她手腕上的银铃化作数道纤细却坚韧无比的银丝,激射而出,千钧一发之际,缠绕在了闸板侧面一处凸起的机括构件之上。
她闷哼一声,脸色发白,显然承受了巨大的拉力,但终究是让急速下落的闸板略微一顿,为附近几人争取到了逃生的刹那。
闸板落下后,后方露出一面光滑如镜、雕满了复杂符文的玉石墙壁,挡住了去路。
铁胆尊者眼神闪烁,忽然出手如电,一把将站在他身旁不远处、正惊魂未定看着那面玉璧的一名中年丹师抓了过来!
那丹师仅有武皇二重修为,猝不及防之下,毫无反抗之力。
“你做什么?!”丹师惊恐尖叫。
“借你血肉一用,探探这玉璧虚实!”
铁胆尊者狞笑一声,竟将手中挣扎的丹师,如同投掷石块般,狠狠砸向那面符文玉璧!
“不——!!!”
丹师的惨叫声与身体撞击玉璧的闷响同时响起。就在他血肉之躯触及符文的刹那——
整面光滑坚硬的玉璧,瞬间软化、流动,化作一个急速旋转的、直径丈许的流沙漩涡!
恐怖的吸力传来,那丹师连惨叫都来不及再发出,便被瞬间吞噬。
漩涡并未停止,反而扩大了吸力范围,将附近另外两名靠得太近、躲避不及的修士也一同卷入!
“救命啊!”
“铁胆老贼,你不得好死!”
惨嚎与咒骂声在漩涡中迅速减弱、消失。
流沙急速旋转了几圈,缓缓平息,重新凝固成那面光滑的玉璧,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脊背发凉,看向铁胆尊者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与深深的忌惮。
此人不仅对敌人狠,对“同伴”更是毫无人性!
青书先生目光在那玉璧上停留一瞬,又扫过铁胆尊者,脸上笑容不变,眼底却一片冰寒。
韩尘始终落后人群约十丈距离,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跟在最后。
他指尖偶尔轻轻拂过廊柱或墙壁上那些深浅不一、新旧交错的古老痕迹——有刀劈剑砍的豁口,有火焰灼烧的焦黑,也有灵力侵蚀的孔洞。
这些痕迹,无声地诉说着漫长岁月中,曾经有多少闯入者在此地厮杀、挣扎、陨落。
最古老的一些剑痕,其残留的意境,连他都感到一阵心惊,恐怕是万载之前,修为通天的大能所留。
他刚刚侧身,避开一道不知从何处墙壁缝隙中突然横扫而出、锈迹斑斑却锋锐依旧的青铜长戈。
前方一名修士就没那么幸运了,被戈刃拦腰斩断,上半身兀自睁着惊恐的眼睛,下半身还在惯性前冲。鲜血内脏泼洒一地。
未等尸体落地,地面坚硬的石板缝隙中,骤然窜出数十条赤红如血、生满倒刺、宛如毒蛇般的诡异藤蔓!
藤蔓如有生命,瞬间缠绕住两截残尸,以惊人的力量猛地向下拖拽!
石板如同水面般波动了一下,尸体便消失在缝隙之中,只留下地上迅速变暗的血迹和几片被扯碎的衣角。
缝隙随即合拢,仿佛一张刚刚餍足的巨口。
一路行来,步步杀机,处处陷阱。
古老的箭阵、淬毒的暗器、翻板的深坑、千斤的闸板、流沙的漩涡、自动攻击的兵器、吞噬尸体的妖植……每一种机关都设计得阴毒而巧妙,往往针对人性弱点与惯性思维。
闯入者们,如同行走在刀锋与钢丝之上,用同伴的鲜血与性命,一寸一寸地铺就着这条通往“天阙”核心的血腥之路。
当第七个(或许更多,已无人有心去数)修士在一处拐角,被凭空出现的冰火双重阵法瞬间冻成冰雕又炸成漫天冰晶血沫后,幸存下来的十余名修士(包括铁胆、青书、天机阁三位长老、银铃仙子以及几个运气好、实力也不弱的散修),终于拖着疲惫、惊惧且伤痕累累的身躯,穿过最后一道布满剑痕、显然曾爆发过激烈战斗的拱门,踏入了一片无比开阔、无比恢弘的空间——
天阙主殿!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侥幸抵达此处的幸存者,呼吸为之一滞,连身上的伤痛和心头的恐惧,都暂时被眼前的震撼与随之涌起的、无法抑制的贪婪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