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四这日林其姝起了个大早,天还未亮便与大家伙开始最后的准备。
辰时未到,已有好奇的百姓在店外张望。
等到辰时三刻,来参加雅集的文人学子陆续抵达,不少寻常百姓也围拢过来看热闹,将半日闲内外挤得水泄不通。
“哟,这半日闲大变样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林其姝抬头看见余老先生正站在门口,惊讶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铺面。
“余老先生来了!”林其姝忙迎上去行礼,“多谢老先生赏光。”
余老先生捋着花白的长须,眼中含笑,“林掌柜相邀,老夫岂能不来?况且你那新制的好茶,我还想请我那几位好友一同品鉴一二呢。”
林其姝笑着请余老先生入内,引他在安排好的位置坐下。
随后而至的是余老先生的三位朋友——邗江县城里颇有声望的赵员外、以诗书画闻名的周夫子,以及精通茶道的县衙陈主簿。
这四位长者将担任今日雅集的“座主”,选出今日雅集上的头名。
林其姝恭敬地请这三位先生入座,吩咐余庆先为他们端上四碟用来配茶糕点:茉莉茶糕、白玉杏仁奶糕、春日花糕和桃香芡实糕。
店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一些学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取下桌上放置的文房四宝,开始做创作前的准备。
巳时正,林其姝站在店铺中央,轻轻击掌三下,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感谢诸位今日光临小店的迎春雅集。”林其姝的声音传遍每个角落,“为迎新春,特备新茶与诸位共赏。在此之前,先请各位品尝我们店里新制的雨前玉芽。”
四娘秋娘余庆他们应声而出,为在场的每个人用盖碗奉上一盏浅碧色的茶汤。
不同于时下流行的点茶法,这茶汤清亮见底,唯有茶叶在盏底舒展。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对这种直接冲泡茶叶的方式感到陌生。
“这莫非是散茶直接冲泡?”陈主簿惊讶地问道,“老夫只听说过唐代有煎茶之法,却不曾见过如此清透的茶汤。”
一旁早就尝过的余老先生但笑不语,笑眯眯地看着周围这群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林其姝上前一步,微笑解释道,“此乃炒青散茶,以新法制作,直接冲泡便可品其真味。”
座上的四位长者率先端起茶盏,先观其色,再闻其香,最后小啜一口。
陈主簿的眼睛顿时亮了,“这茶清香扑鼻,滋味鲜爽,回甘悠长!与平日所饮团茶大不相同。”
赵员外连饮两口,惊叹道:“竟无团茶之腻味,唯有茶叶本真之清香!”
店内其余人见状,也纷纷端起盖碗品尝起来,随即赞叹之声四起。
“真是清新异常!”
“回味清甜,齿颊留香!”
“这茶汤清亮,看着就舒心!”
林其姝见众人对炒青茶接受度如此之高,心中暗喜,虽说心知大众对炒青茶的接受度高,但毕竟在大梁朝还没试过。
她接着解释道,“此乃雨前茶,采自清明后谷雨前的鲜叶,经杀青、揉捻、干燥而成,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茶叶的自然风味,这款茶叶名叫雨前玉芽。”
余老先生捋须点头,“妙哉!此茶有如春风拂面,清新自然,不似团茶那般经过太多人工雕琢。”
见气氛已热,林其姝宣布雅集正式开始,“今日以‘春’为题,诗词书画皆可,限两炷香时间。佳作将由四位座主评定,头名可得——”她故意顿了顿,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特制明前茶玉芽春一罐!”
众人交头接耳,明前茶和雨前茶的概念在大梁朝尚未普及,大家都好奇这与刚才品尝的雨前玉芽有何不同。
香已点燃,才子们或凝神思索,或挥毫泼墨,或低声吟诵。
店内外只闻纸笔相触的沙沙声和偶尔的低声讨论。
赵初荷、岑四娘和覃秋娘穿梭其间,为参赛者添茶送水,林其安对他们所作的诗词和画作十分感兴趣,也端着茶壶四处添水,不时瞥见一些精彩的诗句和画作。
有一吴姓学子作了一幅春山图,笔法工整,设色明丽,赢得不少称赞。
又有一孙姓学子作了一首七言律诗,字迹工整,对仗工稳。
其余也还有几位学子的作品也都各有所长。
林其姝留意到一位穿着蓝布直裰年轻人坐在角落,不时抬头望向窗外初绽的海棠花,再低头书写,神态专注。
她记得这人似乎是县学的学生,姓柳,偶尔在店里喝点饮子,却总是独坐角落,很少与人交谈。
两炷香很快过去,余老先生敲响铜铃,众人停笔。
当四位先生走到那位柳姓学子的案前,停留了许久。
林其姝好奇地凑近看去,但见纸上画的不是寻常花鸟山水,而是一幅《春山采茶图》,画中是山林间茶树郁郁葱葱的景象,采茶人穿梭其间,远处炊烟袅袅,旁题小诗一首:
谷雨前头摘嫩芽,松烟灶火试新茶。香浮玉芽清味永,春入山林客忘家。
画技不算最精,却别有生趣,将想象中采茶的过程表现得活灵活现。
诗中更是巧妙嵌入了“玉芽”二字,林其姝一见就欣喜不已。
四位长者认真评审每幅作品,不时低声交流。围观的人群则品茶议论,猜测谁能夺魁。
最终,余老先生站起身,宣布结果,“经我等四人一致认定,今日头名为——”他故意顿了顿,环视全场,“柳云公子所作《春山采茶图》!”
人群中响起一阵惊讶的低语,那柳云自己也愣在原地,似乎不敢相信。
林其姝笑道,“恭喜柳郎君,半日闲特奉上彩头,明前茶玉芽春一罐。”
她将装着玉芽春的白瓷罐交到柳云手中,紧接着又说道,“既是彩头,当与众人共赏其妙。”林其姝笑道,“四娘秋娘去沏茶,请在场诸位共饮一盏。”
当玉芽春沏好,分予众人,铺内顿时响起一片惊叹。
与雨前玉芽相比,玉芽春的香气更加清高持久,滋味鲜爽甘醇,回味无穷。
“这明前茶比雨前茶更胜一筹啊!”周夫子惊叹道。
这时余老先生说话了,早在之前和林其姝的交谈中他就得知了明前茶和雨前茶的差异,“采摘更早,茶叶更嫩,炒制火候也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