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木丛枝叶微动，何瑶缓步走出。
她并未完全撤去警惕，与那白衣弟子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欠身行了一礼：“外门弟子何瑶，见过师兄。”
方才情急，贸然出手，还请师兄别见怪。”
那白衣弟子大概二十来岁，长得挺清秀，现在因为灵力耗得多，肩膀又受了点轻伤，脸色有点发白，但眼睛还亮得很，透着精神。
他把剑插回剑鞘，目光在何瑶身上停了片刻，眼里闪过点惊讶，接着就露出温和的笑，拱手回了一礼：“原来是何师妹。”
我叫林风，是沐芳师叔的徒弟。”
刚才若非师妹及时援手，用奇招扰敌，我今天恐怕难收场，感激还来不及呢，哪会怪你？”
话说得实在，还带着捡回一条命的庆幸，也好奇何瑶那特别的法子是怎么弄的。
“林师兄言重了，同门有难，本来就该帮忙。”
何瑶轻轻低下头，躲开林风那太直接的眼神。
她能感觉到这位林师兄修为比她高多了，至少也到了腾云境，刚才那带着光的剑法，威力可不小。
只是那黑衣人的邪门功夫更怪更难对付。
林风看了看黑衣人遁走的方向，眉头皱了皱：“这儿不能多待。”
那家伙伤得不轻，但说不定还有同伙。”
师妹任务完成了吗？”
咱们得赶紧回宗门，把这事报告上去。”
“我采够了。”
何瑶点头，拿出蕴灵盒给他看。
“行，咱们路上说。”
林风走在前面带路，脚步还挺轻快，就是气息没一开始稳了。
他一边留意四周，一边开口道：“师妹刚才那手把水木灵气合在一起的法子，挺厉害的，好像是把‘沁雨诀’和‘繁花引’改了改吧？”
师妹悟性这么高，真让人佩服。”
语气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何瑶跟在他旁边靠后的地方，听见这话心里动了动。
这位林风师兄眼光真准，居然一眼就看出她那没练熟的法子是从哪儿来的。
她想了想回道：“师兄过奖了，就是平时练功夫的时候偶尔想到的，瞎试着弄的，拿不出手。”
今天也是着急了，碰巧管用了。”
“师妹太谦虚啦。”
林风侧头看了她一眼，笑得温和：“练法子这事儿，关键是得合自己的路子，懂其中的道理。”
师妹才到启灵境就能摸到这层门道，天赋肯定差不了，再练些日子，肯定能有大出息。”
话说得实在，听着让人心里舒服。
何瑶能感觉到他话里的好意，但经过这么多事，她不会随便全信别人了，只又谦虚了两句，就把话题转开：“林师兄，刚才那黑衣人，他练的功夫又冷又毒，好像能吸走灵力和生机，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居然敢在咱们素心阁旁边动手？”
一说起黑衣人，林风脸色沉了下来，眼里闪过点狠劲：“要是我没猜错，应该是‘黑渊’的人。”
这几年，碧落洲好多地方灵脉不对劲、活物没精神，背后多半有他们掺和。”
那家伙的功夫叫‘吸灵黑煞’，特别难对付，专门伤修士的底子。”
我奉命在附近巡逻，发现这儿有动静就赶过来了，没想到碰上他。”
顿了顿，看向何瑶，语气里带着叮嘱：“师妹以后出门，要是碰到身上有这种气息的人，一定要小心，别跟他们硬打，先保住自己最要紧。”
“黑渊……”
何瑶默默把这名字记在心里，这和她之前知道的“影煞”，还有沐芳仙长说的邪门势力能对上。
她点头答应：“谢谢师兄提醒，我记住了。”
两人一路快走，没多久就回到了素心阁山门。
林风得马上去执事堂报告被袭击的事，快分开的时候，他又郑重地跟何瑶道谢，还温和地说：“何师妹，今天你帮我的情，我记在心里。”
以后练功夫有不懂的，能来‘听竹小苑’找我，只要是我知道的，肯定不瞒着你。”
他眼神干净，态度实在，让人没法讨厌他。
何瑶心里虽然还有防备，但也知道多结个善缘不是坏事，何况他还是内门弟子，修为和见识都比自己高。
她又行了一礼：“师兄太客气了，要是麻烦到你，别见怪就行。”
跟林风分开后，何瑶先去交了宗门任务，拿到了一些贡献点。
回到清音苑，她没马上开始练功夫，而是坐在窗边，慢慢回想今天的事。
在翠微谷碰到的事，说明“黑渊”这个势力确实存在，还挺嚣张，他们好像在到处活动，不知道想干什么。
林风师兄的出现，让她能接触到宗门里更核心的弟子圈子，他看着正直温和，天赋也不错，沐芳仙长好像也挺看重他。
“听竹小苑……”
何瑶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
这说不定是个能多了解点宗门内部情况的路子？
可……真能信他吗？
那幅残卷莫名其妙不见了，藏经阁里还有神秘的敲信号声，都让她对宗门里的人保持着很高的警惕。
“不能急，得慢慢看。”
她提醒自己。
之后的日子里，何瑶练功夫更卖力了。
跟黑衣人那次间接交手，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实力不够。
她把更多时间花在深钻《灵韵谱》，还有试着把“沁雨诀”和“繁花引”合在一起用。
另外，她也开始学着练“清音咒”，试着用声音调动灵气，稳住自己的心绪，甚至影响周围的东西。
她偶尔也去博闻楼，但不再盯着找“瑶光”了，而是翻那些更老、甚至被人觉得不靠谱的神话故事集、老早以前的奇闻录。
她想从这些零零碎碎、平时没人注意的信息里，找出点可能跟“琉璃仙帝”、“瑶光仙府”有关的线索。
这天，她在博闻楼一个满是灰的角落里，找到一本用挺结实的兽皮订的老书。
书页又黄又脆，封面上的字都看不清了，只能勉强看出《太古纪闻残篇》这几个字。
她小心地擦掉灰，翻开书页。
里面的字是很老的云煌通用文改的，好多字跟现在的不一样，读起来特别费劲。
何瑶耐着性子，靠着琉璃心坠带来的一点平静和变敏锐的感觉，一个字一个字费劲地认。
书里记了好多奇怪的传说，有讲开天辟地的混沌神仙，有讲管着自然元素的老早以前的生灵，还有讲一些早就消失在历史里的厉害文明。
其中提到一位“管着光和净化的老尊者”，说他“心像琉璃一样透亮，能看见天下事，清除脏东西”，但没说他具体叫什么，也没跟“瑶光”或者“仙府”扯上关系。
她又翻了几页，看到一段讲“虚空魔影”的内容，说有一种从世界外面来的、专门吞噬和毁灭的力量，想吸走所有活物的生机，搅乱天地规矩。
这跟沐芳仙长说的“寂灭深渊”、“虚无魔主”的说法能对上点，可记的内容也不清楚，没说明白。
翻到书的后半部分时，她的手指停住了。
这一页记了个叫“双生源初”的寓言故事，说在没法考证的年代，宇宙的本源分成了两种相反的性质，一种偏向“聚集”、“创造”和“规矩”，另一种偏向“扩散”、“毁灭”和“混乱”。
这两种性质不是完全对着干，而是互相依赖，保持着一种互相牵制的平衡。
传说里，有两位从这两种性质里生出来的厉害人物，互相缠着打了不知道多少年月……
何瑶的心跳悄悄变快了。
这“双生源初”的说法，跟沐芳仙长后来告诉她的“琉璃仙帝”和“虚无魔主”是同源生出来的秘密，太像了！
这残本居然记了这么贴核心的说法！
她着急地往下翻，想知道更多细节，想知道那两位厉害人物的下场，想知道“瑶光”在里面有没有戏份。
可——
书页的下半截，被人故意撕掉了！
撕口歪歪扭扭的，留下一大片扎眼的空白，关键的后续内容，没了。
何瑶的手指摸过那粗糙的撕口，心里一下子发冷。
又是这样！
每次她好像要摸到核心秘密了，关键信息总会以各种方式没了或者断了，在藏经阁是残卷不见，在这儿是书页被撕。
是巧合？还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故意清理所有可能提到“瑶光”和“琉璃仙帝”的公开记载？
她不死心，又仔细翻了翻这本《太古纪闻残篇》的其他部分，再也没找到有用的东西。
这本破老书，好像就是个诱饵，在她快要摸到真相的时候，又狠狠把门关上了。
她默默把老书放回原来的地方，心情沉着地离开博闻楼。
太阳快落山了，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连着碰壁让她觉得有点累，还有点无力。
对手在暗地里，好像掌握着更多信息，还一直在拦着她找真相。
她慢慢往弟子膳堂走，想吃点灵食恢复点力气。
路过一片竹林时，看见林风跟苏芷正站在一棵紫纹湘妃竹下说话。
林风还是那副温和有礼的样子，肩膀上的伤好像已经没事了，苏芷笑得挺甜，好像被林风的话逗乐了，脸有点红。
看到何瑶，苏芷马上挥手喊：“何瑶！这儿！”
林风也转过身，笑着点头打招呼。
何瑶只能走过去。
“何师妹，是不是刚从博闻楼回来？”
林风语气温和地问，目光扫过她有点累的样子。
何瑶心里一紧，脸上没表现出来：“随便看看杂书，打发时间。”
林师兄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吧？”
“没事了，谢谢师妹惦记。”
林风笑了笑，接着好像想起什么，说：“说起来，刚才我跟苏师妹正说到，宗门里好像有人对老早的神话传说挺感兴趣，最近在到处翻相关的书。”
何师妹要是对这个感兴趣，或许能去‘万象洞天’试试运气。”
“万象洞天？”
何瑶有点疑惑，她没听过这个地方。
“是宗门里一个小的幻境秘境，”
苏芷抢着解释，眼睛亮晶晶的：“里面仿着九洲的一些奇景险地，还有好多前辈高人留下的神识印记，记着他们的见闻和想法，啥都有，可有意思了！”
就是要花贡献点才能进去。”
林风补充说：“对，万象洞天里的神识印记，有些是老早以前的前辈留下的，里面说不定留着些外面少见的老信息。”
只是洞天挺大，神识印记又多又乱，能不能找到想要的，全看个人运气。”
何瑶心里动了动。
这确实是个新路子，那些前辈高人的神识印记，是他们个人见闻的记录，说不定不像书那样容易被故意清理掉。
“谢谢林师兄指点。”
她真心道谢。
林风摆摆手，笑得温和：“小事一桩。”
师妹要是需要，也能来听竹小苑找我，我对万象洞天还算了解，说不定能给你推荐几条可能有用的寻找路线。”
他态度一直挺热情实在，让人挑不出毛病。
又跟两人聊了几句，何瑶就借口要去吃饭，先离开了。
走了几步，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夕阳的光里，林风正微微侧着头，听苏芷兴奋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刚好的笑。
可不知道为啥，何瑶却注意到，在他那温和的眼睛深处，好像闪过一点很淡、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像是……一点担心，或者说，一点跟她现在心情差不多的、被看不见的东西烦着的沉重？
是错觉吗？
何瑶转回头，心里满是疑问。
这位林风师兄，好像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坦荡磊落，他主动说起万象洞天，是真的热心帮忙，还是有别的想法？
他眼睛里那点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天慢慢黑了，周围的东西开始看不清楚。
何瑶觉得，自己好像陷在一个大谜团里，身边的每个人、每件事，都可能藏着秘密。
可通往真相的路，还是雾蒙蒙的看不清楚，只有胸前的琉璃心坠，传来一点稳定的凉意，提醒她前面的路不好走，但必须走下去。
她握紧拳头，目光看向远处藏在暮色里的山影。
万象洞天……或许值得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