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内侧那枚米粒大小的灰色莲花印记，像烫在肉上似的，带着阴寒的刺痛，一遍遍提醒何瑶藏在暗处的危险。她不动声色地拉下衣袖，把印记遮得严严实实，脸上尽力装得平静，接受着周围同门要么称赞、要么好奇的目光。
“瑶妹妹！你也太厉害了吧！”苏芷像只欢实的小鸟，从人群里挤过来，一把拉住何瑶的手，圆圆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连赵乾那个眼高于顶的家伙都栽在你手里！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耍嚣张！”她晃着何瑶的胳膊，力道扯到了何瑶因灵力耗光而酸软的经脉，让她轻轻皱了下眉，却还是挤出个笑容。
“就是侥幸赢了，苏姐姐。”何瑶的声音带着打完架后的沙哑，“赵师兄实力本来就强，我这赢法，其实有点取巧。”
“取巧也是真本事！”苏芷满不在乎，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走走走，回去好好庆祝下！你这可是给咱们外门弟子长了大脸面！”
感受着苏芷毫无保留的真心高兴，何瑶心里的寒意好像散了点。她任由苏芷拉着，眼睛却像不经意似的，扫了扫四周。金昊早就没影了，赵乾也被几个跟班围着，阴着脸走了，至于那个扫地老妪……她往之前的角落看过去，那里空空的，只剩几片被扫到一起的落叶。
回到沁碧居，苏芷忙前忙后，先给何瑶倒了杯温水，又掏出自己藏着的、带着淡淡花香的凝露，“快，喝点这个，能补补精神。”她看着何瑶苍白又疲惫的脸，眼里满是心疼，“你也太拼了，我看你最后那一下，灵力都快抽空了吧？”
何瑶接过温热的杯子，指尖因为没力气，轻轻抖着。她小口喝着甜甜的凝露，一股温和的暖流滑进丹田，稍微缓解了灵力空乏的感觉。“嗯，”她低声应了句，“没办法，对手实在太强了。”
“赢了就好，赢了就好！”苏芷坐在她旁边，双手托着腮，眼睛亮闪闪的，“你现在可是进前六十了！按往年的规矩，前六十的奖励可不少，听说除了灵石和丹药，还能去‘蕴灵池’修炼一个小时呢！”
蕴灵池？何瑶心里一动。那是素心阁里一处灵气特别浓的好地方，据说在里面修炼一个小时，比得上在外面拼命练好几天。现在她正急着提升实力，应对那些不知道的危险，这奖励简直是雪中送炭。
“对了，”苏芷忽然压低声音，往她身边凑了凑，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这次内门好几位峰主都在关注小比呢！尤其是天璇峰的静瑜师叔，她最看重心性韧、术法灵活的弟子！瑶妹妹，你说她会不会……”
内门峰主？何瑶愣了下。要是能进内门，得到更好的资源和指点，那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事。可现在，她手腕上的印记像把悬在头顶的剑，让她没法安心想长远的事。祖母的托付、琉璃心的秘密、苏芷被掳走的真相，还有这个奇怪的印记……一件接一件，都沉甸甸压在她心上。
她轻轻摇了摇头，打断苏芷的畅想：“苏姐姐，我现在就想一件事，赶紧提升实力，去流芳府把苏伯伯和苏伯母找回来。”还有，查清楚这个印记是怎么来的，她在心里悄悄补了一句。
一提到父母，苏芷亮闪闪的眼神一下子暗了，挽着何瑶胳膊的手也紧了紧，低声说：“我知道……瑶妹妹，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
“咱俩之间，别说这些客气话。”何瑶反手握住她有点凉的手，语气很坚定，“等我准备好，咱们就出发。”
送走情绪忽好忽坏的苏芷，沁碧居又静了下来。何瑶把门关好，还闩上，背靠着门板，慢慢滑坐在地上。之前强撑的平静一下子没了，疲惫和寒意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她抬起右手，撩开衣袖，那灰色的莲花印记在屋里的光线下，颜色好像深了点，散发出的阴冷、没了生气的气息，也更清楚了。
她试着运转灵力，想把这印记驱散，或者隔离开。可不管是《灵韵谱》里温和的灵力，还是琉璃心坠散出来的清凉水流，碰到这印记的时候，都像泥牛进了海，一点用都没有。这印记好像已经跟她的血肉、经脉长在了一起，死死扎在那里，怎么都弄不掉。
这到底是啥手段？怎么这么奇怪？种下这印记的人，是想跟着她的行踪，还是有别的坏心思？是那个扫地老妪？还是藏在更隐蔽地方的敌人？
好多疑问在心里转，像小虫子似的啃着她的心神。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里，四周全是雾，敌人藏在暗处，她却在明处，走一步都可能踩进陷阱里。
“不能慌……”她低声跟自己说，用力深呼吸，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慌也没用，解决不了任何事。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好好用小比赢来的奖励，尽快提升修为。只要实力够强，不管是什么阴谋、什么坏手段，都能有办法应对。
她盘膝坐好，开始运转《灵韵谱》，吸天地间的灵气，滋养干得发疼的经脉和丹田。琉璃心坠传来一阵一阵的清凉，抚平了她因为打架和着急而乱跳的心，让她更快地进入了专心修炼的状态，连周围的动静都忘了。
接下来的几天，外门小比彻底结束了。何瑶最后排第五十七名，虽说不算靠前，但她一个刚入门的弟子，连着打赢好几个强敌，闯进前六十，这事儿在外门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不少弟子看她的眼神都带了敬佩，甚至有些刚入门的小弟子，会怯生生地过来，问她修炼上的问题。
何瑶没因为这些虚名飘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低调。除了必要的活动，还有去沐芳仙长那里学琴、听指点，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待在沁碧居拼命练。
领小比奖励那天，负责发资源的执事弟子，对她也格外客气了点。奖励有五十块下品灵石，三瓶“凝元丹”，还有一枚刻着“蕴”字的玉符——凭着这玉符，能在规定时间里，去蕴灵池修炼一个小时。
攥着那枚摸起来温凉的玉符，何瑶心里稍微踏实了点。
这天傍晚，何瑶刚从传功堂回来，远远就看见沐芳仙长站在沁碧居外的竹林里，穿一件素色的衣服，好像跟周围清幽的竹子、草地融在了一起，一点都不突兀。
“仙长。”何瑶快步走过去，整理了下衣服，弯腰行礼。
沐芳仙长转过身，清澈的眼睛落在她脸上，好像仔细看了她一会儿，才温和地开口：“你这几天心神不宁，是因为什么事？”
何瑶心里一跳，下意识地把右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沐芳仙长看得也太准了，她不敢瞒，可也没法直接说印记的事，只能琢磨着用词说：“弟子……弟子就是担心去流芳府的事，觉得自己修为太低，怕办不成事，帮不上苏姐姐。”
沐芳仙长轻轻点了点头，没追问，只是说：“修炼这事儿，要松要紧，得有分寸。太急了，反而不好。”她顿了顿，眼睛好像不经意地扫过何瑶垂在身边的右手，“你手腕上，好像缠着什么东西？”
何瑶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向沐芳仙长，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惊讶，还有一点希望。仙长她……看出来了？
可沐芳仙长没接着说这事儿，她抬起手，指尖绕着一缕特别柔和、干净的青色灵光，轻轻点在何瑶的眉心。“静下心，集中精神。”
那缕灵光钻进身体里，何瑶只觉得一股又大又温和的力量，一下子把她所有慌慌的、乱乱的情绪都抚平了，连手腕上印记带来的阴寒，好像都被暂时隔开、变轻了点。脑子里一下子清醒了，这几天的疲惫和着急，也全没了。
“这叫‘清宁咒’，能帮你稳住心神，挡住外面不好的东西干扰。”沐芳仙长收回手，语气还是淡淡的，“可外人帮衬，终究只是临时的。要想彻底解决麻烦，还得找到根源，把自己的实力练强才行。”
她这话里好像有别的意思，何瑶愣着看她，心里翻江倒海。仙长肯定看出来了什么，可她没说透，反而用这种方式帮她，还提醒她。
“谢谢仙长！”何瑶深深弯下腰行礼，心里满是感激。在这满是迷雾的困境里，沐芳仙长的“清宁咒”和那句提醒，就像一盏小小的灯，给她指了点方向。
沐芳仙长轻轻点头，转身要走，又忽然停下，背对着何瑶，声音顺着风传过来：“三天后，蕴灵池就开了，好好把握机会。”说完，她的素色衣服晃了晃，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傍晚的竹林深处，只剩竹叶沙沙响。
攥着手里那枚“蕴”字玉符，感受着眉心灵光带来的平静，何瑶深深吸了口气，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沐芳仙长说得对，要想彻底解决麻烦，就得把自己练强。蕴灵池，就是她现在最快提升实力的机会！
她转身回了沁碧居，开始为三天后的蕴灵池之行做准备。她要把自己的状态调到最好，把那一个小时的时间，用到极致。
可就在蕴灵池开启的前一夜，何瑶结束修炼，正准备吹灯睡觉的时候，窗外忽然传来特别轻的“叩叩”声，就像小石子轻轻碰了两下。
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凌清羽吗？
她小心地走到窗边，压低声音问：“谁？”
窗外安安静静的，没人回答，只有夜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响。
何瑶心里更犯嘀咕了，轻轻推开一条窗缝，往外看。月光底下，窗外空无一人，只有窗台上，安安静静放着一枚折成三角形的黄色符纸，还带着点淡淡的草木香味。
不是凌清羽。
她警惕地往四周看了看，还是没看见人。是谁偷偷放了这张符纸？
她小心翼翼地把符纸拿进来，摸着手感有点温。展开一看，符纸上用朱砂画着好多复杂又老气的纹路，中间写着三个小字——净尘符。
净尘符？她知道这东西，是一种低级的净化符，一般用来扫扫衣服上、屋子里的灰和脏东西，对灵气、或者那些不好的邪祟，净化效果几乎等于没有。
为什么会有人大半夜，送一张这么普通的符纸过来？
何瑶捏着符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除了那股干净的草木香味，没别的异常。她试着往符纸里注了一丝灵力，符纸上的朱砂纹路轻轻亮了一下，散发出更浓的清新气息，让她精神一振，连手腕上那印记的阴寒，好像又轻了一点。
虽说效果远比不上沐芳仙长的清宁咒，但确实有点用。
到底是谁？在暗地里帮她？
是敌人，还是朋友？
这张看着普通的净尘符，又藏着什么意思？
何瑶握着这张突然出现的符纸，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刚刚因为沐芳仙长指点而稍微踏实的心，又被一层雾罩住了。明天就是去蕴灵池修炼的日子，这张符纸的出现，是巧合，还是说，去蕴灵池这一趟，也不会顺顺利利的？
夜色特别浓，四周静得连虫子叫都没有，只有手里符纸散出来的草木香味，和手腕上印记的阴寒，在互相顶着，让她心里乱糟糟的，怎么都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