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王！大事不好了，铁勒人杀过来了！”
白眉可汗颓丧摇头。
突厥的末日终于来临了吗？
他是左厢（杀）阙特勤之子，正儿八经的阿史那蓝血王族。
可这突厥汗王之位，并不是他想要的。
登利可汗是他堂兄。
乌苏米施可汗是其亲兄。
一个叔叔，两个兄长，再加上他父亲。
阿史那家的男人都要死绝了！
可敦南逃，部民四散。
天亡突厥！
干脆俯首称臣算了。
反正草原牙帐兴替，哪有千年的漠北霸主？
可下面各残部的首领、俟斤们不甘心。
他们还想汗王带着他们重沐荣光。
但白眉自己却是深深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勇士们已被连续的杀戮与败仗折磨得没了心气儿，没人想毫无意义地在乱战中死去。
他逃到此处之后，就再也不想动了。
无非是跪地求饶或凄惨死去。
吃风喝雪的日子他是不想过了。
“还能提得动弯刀的勇士就跟本王杀出去吧！”
白眉可汗穿上父兄留下的王铠，自顾自翻身上马冲向敌阵。
一众首领、俟斤此时也没了再逞雄心的打算。
阿史那如今唯一的直系血脉并没有继承祖上的勇武。
反倒是像个女人一样优柔寡断。
之前王帐鼎盛时都打不过回纥、葛逻禄，现在就更别说了。
突厥完了。
三三两两还胜了些许血勇的突厥骑兵跟随汗王决死前冲。
从对面的服饰来看，左边是仆骨部，而右边则是突厥后族！
白眉心中一阵绞痛。
阿史那施！骨力裴罗！伊纳勒！
这最后一战你们都要耍如此阴谋诡计，让王族与投降的后族自相残杀！？
怪不得后面的俟斤没一个跟上的。
他们看到前锋是谁，就彻底死心了。
私下里说不得已经派了使者过去跪舔新主了吧。
“勇士们！让我们的鲜血与荣耀浇灌这片草场！阿史那荣耀永存！！”
白眉一马当先，高举镶金弯刀，向身后追随的子民作最后的激励。
“荣耀永存！！”
“荣耀永存！！”
........
稀稀拉拉的骑兵热血上头，如飞蛾扑火般杀向敌阵。
想象中的角弓箭雨没有来。
铁勒人反倒是阵列大开。
一道刺目光芒闪现。
白眉被晃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是大唐天军！！
铁勒人竟然把汉儿都带来了！
此事有些诡异。
以拔悉密三部的实力与桀骜，实在没必要被朝廷摆布。
草原新的霸主就要诞生。
虽然大概率还是姓阿史那的，但绝对不会再叫突厥。
但决意赴死的白眉不想再考虑这些有的没的。
勾心斗角的事情永远跟他没有关系了。
继续纵马奔驰。
最好唐人的弩击将其一箭封喉。
他宁愿给辽阳郡王送战功，也不想成为漠北新王的祭品。
银光越来越近。
可想象中的箭雨还是没有来。
白眉只觉一堵铁墙迎面而来，紧接着就是肋下吃痛，视线陡然反转。
他竟然被人用胳膊夹了起来。
求死的意志瞬间被击溃，一股生的渴望在心底涌起。
片刻后，白眉便被带入唐军大营。
“你是突厥汗王！？”
李固花了半个多月时间才寻到突厥王帐残部的踪迹。
此战攻心为上。
于是他便命仆固怀恩率领所有草原各部骑兵前出，装作铁勒大军来袭。
以势压人。
说白了还是扯虎皮拉大旗。
对面的抵抗意志果然非常薄弱，杀出来的也就数百骑而已。
可一照面就将白眉俘虏，却也是他没想到的。
“哎呀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白眉兄长，可真是让孤想死了。”
李固把对方松绑，然后热情地将其扶到左手下位安坐。
白眉有些懵。
什么兄啊弟的。
这辽阳郡王在说什么啊？
见对方面露不解，于是李固解释道：“阿史那真庆可是孤的至交好友，好到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算起来与汗王你可是同辈！”
白眉双眼微眯。
叛徒阿史那社尔那一脉的。
同辈不同辈的，还真有些说不清。
但李固出身奚部王族，而阿史那真庆却一直都在长安，俩人怎么可能从小穿一条裤子？！
哄鬼呢！
但对方刻意表示亲近，白眉也不可能直接拂了面子。
“原来如此！我族兄那一支，在长安可好？”
李固双眼猛地一亮，朗声笑道：“好得很！我跟他连同几个至交好友还开了商铺、货栈、邸店与柜坊，真庆兄还要将妹妹下嫁，结为儿女亲家。”
政治联姻！
那可就真是自己人了。
“兄长在长安享福，却留弟在北境受苦，真是.......”
李固立马接过话头：“汗王有意去长安与真庆兄团聚否？”
白眉并未直接回答，只是叹了口气道：“只是某父兄大仇未报，见不得长安锦绣了。”
如此明目张胆的离间计。
直接把阴谋使成了阳谋。
但最简单的就是最有效的。
李固沉吟道：“汗王麾下如今还有多少部民，多少人马？”
白眉脱口而出：“民十万，兵四万，牛羊百万，只可惜，军无战心，还要靠朝廷天军才可成事。”
“汗王让孤挑选一万精锐留下，其余人口牲畜自可南归大唐。”
“拔悉密三部加起来足有胜兵二十万！”
白眉沉声道：“郡王这点人手怕是不堪使用。”
李固摊摊手：“如果孤身死军灭，也与汗王无碍，再说了......兄留在此处，还想着突厥复国吗？”
“这.....”
对方被问得哑口无言。
不管哪方获胜，都没有突厥继续苟延残喘的可能。
“唉~~本王明白了！”
白眉幽幽叹道：“那就依郡王所言。”
李固展颜一笑：“汗王此去自有唐军一路护送，到了碛口还有某后军接应，绝对可保万无一失。”
“既如此......”
白眉脸上厉色一闪：“晚上本王就将族中隐患处理干净。”
李固看向仆固怀恩。
“那就请仆固都督从旁协助吧。”
“遵大王军令！”
当夜。
突厥王帐留下一地尸体。
翌日。
李固便派人着手整编突厥残部。
而白眉也开始整顿内部，为南迁做准备。
又五日。
收到军令的孙老奴匆匆赶到。
他实在没想到，李固的大礼包是一个接一个。
这次竟然是要护送突厥汗王回长安。
此等荣耀，百年难遇啊。
上次突厥汗王舞于庭，还是贞观初年了。
孙老奴哆哆嗦嗦，激动得不能自已。
李固笑着拍拍其肩膀：“此行事关重大，把差事办好便是！接下来必须昼夜兼程，到了碛口再作休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