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再次喝上了那苏勒奶奶的忽迷思，而炒糜子的香味还是那样回味悠长。
那苏勒以怒皆部主力为条件，换取李延宠率族北上。
如今大部分族兵、青壮都已离开，仅有数十顶毡帐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显得极为萧索。
“乌尼，要不您跟我去大唐吧，如果住不惯长安，咱们可以留在边镇，就跟元俟斤部一样，放养牧马，也不用受白灾之苦。”
老人温和地笑着，昏黄的双眼比以前更加浑浊了。
她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起身收拾东西。
数年不见，奶奶的身形愈发佝偻，腿脚也不利索了，呼吸间就能将整个毡房装上奚车的神技，已是无法复现。
“我来帮您！”
那苏勒奶奶摇摇头：“唐人俟斤，我们要走了。”
一句话，如天堑横亘。
李固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
毡房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老人拾掇东西的声音。
沉默半晌。
皮帘掀开。
那苏勒带着冷风迈步而入。
她目不斜视，视李固为空气。
“乌尼，咱们带不了那么多东西，不然脚程太慢，会被唐人追上。”
那苏勒奶奶停下手上的动作，深深叹了口气。
“我不走了。”
那苏勒一惊，而李固则是一喜。
老人又重新开始收拾杂物：“我进冷径山。”
“这怎么行！？”
两个年轻人一听，下意识都去拉老人，让其断了这荒谬的念头。
双手衣袖被扯，那苏勒奶奶脸上闪过一丝愠怒。
“一头狼王，一头虎王，本可以带领奚族傲视整个草原，可最后却要自相残杀！放开你们的脏手！老婆子眼不见为净，进冷径山去找先王！”
“老家伙，这次可由不得你！”
那苏勒冷哼一声：“来人！把她带走！”
帐外闪进两个壮硕奚女。
这是那苏勒贴身随扈，勇力不输男子。
“白眼狼！！让我进冷径山~！冷径山......”
老人怨愤的声音渐渐远去。
那苏勒最后看了眼从小陪她到大的各种物事，脸上落寞之色一闪即逝。
“这里的东西我会帮你留着。”
李固温声道。
“我会一把火烧掉！”
这是她第一次回复对方，但说出来的却是绝情之语。
那苏勒走出毡帐。
外间车马萧萧，怒皆部最后的一小队精锐正在等待他们的首领。
李固追将出来，对着她的背影说道：“能不能不走？”
那苏勒身形微微一滞：“为何？”
“那啥......以我现在地位，庇护几千老弱......应当无虞，别去北边受苦了。”
“哈哈哈哈~~~”
怒皆部之主笑得肆意，但怎么听都有些凄厉之感。
“当年我苦苦哀求，结果你不惜杀掉汗王也要归唐！你现在有何脸面来劝我留下？！”
她缓缓转身，双眼如刀，狠狠剜了过来。
李固不敢与其对视，只得叹了口气道：“父母兄长都在长安，李诗将我视为仇寇，性命朝不保夕，你让我如何？”
“不错！”
那苏勒沉声道：“要不是如此，当年我就会抽出弯刀，而不是乞求！”
她抬头看了看东南两个方向。
河东军寨已恢复生气，近两万儿郎大战余生更显精锐。
而南边更是将旗招展。
李晟率主力星夜兼程，终于提前赶到。
全甲大军蓄势待发，士气之盛直冲霄汉！
再加上裴玢率领的龙华军。
现在李固麾下已过五万之数！
“李大将军今日是要以大军留人吗？要是如此，你只能得到一具力战而亡的尸体！”
李固有些无奈道：“你要如何才能留下？”
那苏勒吼道：“你有什么理由让我留下？！”
恍惚间。
两人似乎又回到了那晚的汗王毡帐。
无数回忆与复杂情绪自心底涌出，最后化为一股愤怒。
恶向胆边生！
“跟我来！！”
李固一个箭步迈出，拉着那苏勒就走。
周围奚族勇士纷纷抽刀相阻。
几点寒芒闪过。
李守忠等将疾驰而至。
“蠢货！你家首领都不反抗，汝等还要阻拦？！”
李晟马槊前指：“莫动！本将不想伤了和气，以后见面尴尬。”
崔旰、南霁云、雷万春这些市井出身的将领就更是神色暧昧。
李玄北、李苍东等人甚至在低声嘀咕。
不知自家主将要几个时辰。
李固一把将那苏勒粗鲁地丢上马背。
“你当年不是一直要拉我去小松林吗？今日就满足你！”
那苏勒面色酡红，却也不想失了气势。
“你就是要这样留下我的？！”
李固狞笑道：“如何？！等下就见真章！”
那苏勒嗤笑道：“哼！你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说着，她两臂伸出，如同两个铁钳箍住李固，然后狠狠照着他那漂亮脸蛋上啃了上去。
是真啃。
用牙的。
歘~
一点血迹飙出。
那苏勒舒爽地呻吟出声，嘴角还沾了些许殷红。
李固虽然吃痛，但闷声不吭，任由对方发泄。
“我早就想吃掉你这漂亮脸蛋了！”
那苏勒起身狠狠抱住心上人：“如果你让我把你脸上皮肉吃光，我就带着乌尼留下，你可愿意？！”
李固面皮微微抽搐，但还是硬声道：“你有胃口，那就全吃掉好了！反正某也不靠皮囊纵横天下！”
那苏勒面带玩味之色：“你那大唐公主、南中总掌、门阀千金、日本储君不吃味吗？会不会发大兵杀我？”
“哼！她们敢？！”
李固傲然道：“谁敢不听话，本将军挨个收拾！！”
“怎么收拾？！”
那苏勒终于褪下坚硬的伪装，恢复了昔日的火辣热情。
“现在就狠狠收拾！”
.........
数万大军在树林外等候警戒，那严阵以待的架势如同强敌对垒。
这场大战从大日当空一直打到满天星斗。
唐军打起火把。
奚族点燃篝火。
一直到临近午夜，小松林中才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
“钻松林原来是这种滋味，哼哼~以后你要多带我来！”
听到此话，李固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那.....野外枯枝硌得生疼，以后还是在毡帐中吧........”
简单套了袍服的那苏勒从背后环抱住情郎：“以后都听你的！”
随后。
两人共乘一骑返回。
虽是深夜，但两边的吃瓜群众却齐齐爆发出亢奋的叫好声。
那苏勒顿作小女儿态，满脸通红地缩在李固怀中。
辅国大将军此时也是志得意满，借着火光向周围连连挥手。
喧嚣已过。
桓靖远突然神色阴沉地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份带血的军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