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清殿。
此时大门紧闭,内里一片愁云惨淡。
叶仲荣长叹一声。
“我身为掌教天师,所有罪责一并承担。”
他抬眼看向李固:“你这次无罪有功,我会向圣人禀明的。”
周围道众纷纷劝阻,可他牺牲之意甚坚。
“锵啷~”
李光弼抽出随身横刀。
“吾当一死以谢殿下!”
李固连忙将其止住。
“贤兄切莫冲动!这核查贡物之事,本非你之责,况且掉包之柏王香恐是提前已被人运至观内藏好,这跟你又有多大干系?”
“当~当~”
洪亮钟声响起。
卯时已至。
李固双手死死按住李光弼刀柄,回头看向众法师。
“为何钟声如此清晰?”
此地已近城南,钟楼的声音不应该如此之大。
叶仲荣哼了一声:“这是对面兴善寺的钟声,他们怕是已经开始准备盂兰盆会了!”
玄宗朝崇道抑佛。
道教正一各派虽享受天家敕封,但释教在民间的影响力依然强大。
七月十五中元节虽最早源自上古华夏民间习俗。
但却被两家吸收其中养分,各自别出机枢,演变出了不同特色的祭祀形式。
“他们烧香吗?”
李固这句看似废话的言语,却让在场众人如遭雷击!
“烧的烧的!他们每年都与我观攀比声势,所用之物皆比照而来,那供奉佛陀的柏王香甚至比我们的都粗上些许!”
听到紫袍道人此话,李光弼横刀收鞘:“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去将香求来!”
“李率府且住。”
叶仲荣眉头紧皱:“先不说这香对兴善寺也极为重要,单单是让其知道要用在我们这里,他们也是万万不能给的。”
“寺僧敢拒绝我东宫所请?”
“只要矢口否认百般推搪即可,难道将军还能搜寺不成?”
事情闹大了,丢香之事一样败露。
而且柏王香能用在何处?
就算李光弼不说。
兴善寺的和尚用大腿想,也知道肯定是对面所需。
就在众人又陷入一筹莫展之际。
“圣人銮舆已过丰乐坊!”
外面童子的一声禀告,让殿内气氛瞬间落入冰点。
叶仲荣颓然起身:“众师弟,随我去迎接圣驾!”
六位紫袍法师纷纷起身,每人脸上都有决绝之意。
此时李固突然道:“师父,等下见了圣人就一切如常,到万不得已时,再寻他法。”
叶仲荣双眼精光一闪:“你有对策?”
“我跟李率府一起前去讨香。”
“大和尚能看你面子?”
李固此时已拉着李光弼转身出门,只丢下一句:“只能放手一搏!”
叶天师拿着拂尘的手紧了紧。
瞬间便恢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环顾左右:“众师弟,抱元守一,与贫道齐去!”
“谨遵法旨。”
李固带着李光弼穿廊过殿,迅速朝观外疾走。
“李率府,快点齐本部人马,将所有旗号带上!”
李光弼心领神会,并未找其他太子卫率帮忙。
片刻之后。
太子左清道率旗号招展,一队骠骑绕过朱雀大街,从侧后方直往兴善寺。
李固他们只小心躲过了圣人銮驾的视野范围,但被他人注意到却是在所难免。
“太子哥哥,是你麾下人马。”
无量真广宁公主与太子李瑛同乘一车,正待上坡时却借着晨光看到远处即将消失的烟尘与号旗模样。
李光弼是太子十率中最受李瑛信重的。
他未请令而行,实在有些蹊跷。
“要不阿妹替为兄去看看?”
今日法会,他承担代祭大任,实在无法此时离开。
广宁公主干脆答应,带了随扈便起身而去。
刚才她似乎看见一道模糊背影。
赵郡李氏子为何会跟左清道率同行?
只是她并未声张。
待将事情弄清,再向太子禀告不迟。
兴善寺知客僧刚把院门打开,便见远处旗号招展。
待他定睛一瞧。
太子左清道率?
难道是太子亲临?!
他揉揉眼睛。
不会错!
前方一队人马,盔甲锃亮,气势煊赫,天下有比这更精锐的铁骑?
他忙遣比丘回报。
本人则恭敬立于山门之前。
二人飞身下马。
李光弼命人将旗号一收,众骑士下马警戒四周。
“太子左清道率李光弼,携千牛卫郎将、驸马都尉李固,前来拜山。”
知客僧一听,恭谨之色更浓。
太子近人与圣人宫卫将官同来!
这代表的意义可又不一样了。
他不敢怠慢,忙将二人接入寺内。
李固他们也不客气,大摇大摆顺着中门直趋廷奥。
刚过天王殿。
就见一众僧侣在阶下相迎。
驻寺僧官快步上前道:“二位将军何来?”
他作为朝廷管理兴善寺的主要人员,竟然事先没有得到通知,正内心惶恐不已。
李固也不含糊,直接洪声道:“今日中元法会,圣人有意在晚间驾临此处,我与李率府前来做些巡查,看你们是否具备迎圣条件。”
众僧侣哗然。
驻寺僧官更是几乎心脏骤停!
诸天佛祖显灵!
开元以来,圣人何曾对释教如此厚待过?!
还记得去岁千秋佳节。
儒释道三家在兴庆宫经议。
不空三藏法师舌灿莲花,说得儒道两家大败亏输。
但最后的结果竟然是三真归一,共护大唐!
与官家大儒平手也就罢了,毕竟其代表皇权世俗之权威。
可对面那帮牛鼻子老道凭什么?!
如此拉偏架,兴善寺自然憋了一肚气。
不过那又怎样?
自李氏天子复唐,释教就没了天家荣宠。
难道圣人转性了?
僧侣中为首之人口呼佛号,躬身拜道:“不知两位将军,手中可有旨意?”
天子巡幸可不是小事。
既没有提前通知,也没有内侍随行,怎么看都有些问题。
李光弼冷哼一声,拱手向西道:“圣人明诏,今日中元法会由太子代为祭祀,殿下感念贵教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大宏愿,想促成道释两家共度苦厄!怎么,你们兴善寺不想领情?”
假传圣旨这种低级手段,二人不可能去玩。
只能上来就扣帽子,以势压人。
李固也补充道:“圣人也有此意,只是碍于道家情面没有明说,太子体察天心,汝等还要推三阻四?难道圣人驾临之时,你们兴善寺想因接待不周而受雷霆之怒吗?!”
两人一唱一和只说得驻寺僧官两股战战。
“两位将军,息怒,息怒啊!我等安敢违逆圣意?”
众比丘也被震慑当场,在为首僧人的带领下让开道路。
李固二人对视一眼,随即将手下骑士撒了出去。
“好好查看一番,是否有宵小之人藏匿,有没有什么违禁之物!”
驻寺僧官听到此话,噗通一下便跪倒在地。
“两位将军!弊寺可是佛门清净之地啊,怎么会有犯禁之物?”
“兴善寺大德辈出,我们当然信得过,可就怕有居心叵测之人,欲对贵人们不利!职责所在,只能得罪了!”
李光弼不管僧官苦苦哀求,只迈开大步,长驱直入。
“快带我二人去查看盂兰盆会所需之物!如有疏漏,圣人可就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