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京城的路上，马车内的气氛沉闷得能挤出水来。
那名诡异散修最后的微笑，像一根毒刺，扎在每个人的心头。
季无涯的脸色尤其难看。他双拳紧握，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的“真实之眼”是清虚门的不传之秘，是他引以为傲的天赋，却在今天，第一次被人如此轻易地看穿，并投以赤裸裸的挑衅。
那不是战斗，而是一种无声的羞辱。那个微笑仿佛在说：我看到你了，你也看到我了，但你又能奈我何？
“他们的人，已经渗透到这种地步了吗？”沐无忧的声音里带着一股无法压抑的寒意。
一个可以随意伪装成普通散修，混迹在闹市之中的“天道篡夺者”，其威胁性远超魏哲。魏哲占据归墟秘境，目标明确，如同占据山头的匪寇。而这种潜伏者，是无处不在的毒药，你甚至不知道身边哪个看似无害的路人，会在下一秒对你亮出致命的獠牙。
前者是阵地战，后者，是防不胜防的渗透战。
“不止。”
胡清玄开口，眼神深邃得如同夜空。他的脑海里，那个一闪而过的词条再次浮现——【监视者·史官】。
“魏哲可能只是个急于求成的执行者，一个先锋。而那些‘史官’，或许才是真正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
一阵紧迫感攫住了胡清玄的心脏。
他原以为解决了魏哲，就能获得短暂的喘息之机，去从容地规划下一步，去寻找冷凌沄。
现在看来，他只是从一个泥潭里挣扎着爬了出来，却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更广阔的流沙之上。对方的组织，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隐秘。
马车平稳地驶入京城。
三人没有惊动任何人，径直回到了三皇子李宗渊提供的那处僻静宅院。
厚重的院门缓缓关闭，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彻底隔绝。直到这一刻，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三人围坐在石桌旁，需要立刻整理这次归墟之行的所有情报，并决定下一步的走向。
“胡兄，我们现在怎么办？”
季无涯率先开口。他看向胡清玄，目光里不再是初识时的审视与好奇，而是纯粹的询问与信赖。不知不觉间，胡清玄已经用他那匪夷所思的手段和永远出人意料的思路，成为了这个小团队绝对的核心。
胡清玄没有立刻回答。他沉默了片刻，将脑海中那份残缺的星图，以及关于“天之痕”的介绍，用最精炼的语言复述了一遍。
“天之痕……悬浮于大陆九天之上的高维空间碎片……”
季无涯低声重复着这句话，脸上的神情从凝重，迅速转变为一种近乎骇然的震惊。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身体甚至微微前倾。
“传说是真的！”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圆睁，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什么传说？”沐无忧追问。
“一个关于这个世界之外的传说。”季无涯用力地呼吸了一次，强迫自己混乱的心绪平复下来，“在我清虚门的古籍孤本中，曾有只言片语的记载，说我们这方天地并非唯一。在九天之上，存在着破碎的‘仙界碎片’，那里流淌着更高层次的法则与能量，是通往更高境界的门径。只是……这传说太过虚无缥缈，数千年来一直被当成是上古先民的臆想。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而要抵达天之痕，唯一的路径，就是启动‘通天古阵’。”
胡清玄接上了他的话，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这个古阵，由四大顶级宗门共同守护。无涯，关于这四大宗门，你知道多少？”
提到四大宗门，季无涯脸上的震撼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与向往，那是每一个修士对修行圣地的本能反应。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
“四大宗门，是我们灵朝大陆修真界真正的擎天之柱，是所有修士心中的圣地。”
“它们分别是：以剑道立宗，门下剑修无数，号称一剑可开天的‘天剑山庄’；以符箓阵法闻名于世，据说其护山大阵能困杀仙人的‘万法宗’；以炼体和驭兽为主，门人肉身强横，可徒手搏杀真龙的‘百兽谷’；以及最为神秘，专修神魂秘术，弟子稀少但个个都诡异莫测的‘听雪楼’。”
“这四大宗门，每一个都传承了数万年，底蕴深厚到难以想象。据我师父说，明面上，每个宗门都至少有数位化神期的老祖坐镇。至于暗中是否还沉睡着更恐怖的存在，那就无人知晓了。”
化神期老祖！
沐无忧的心神剧烈一震。那已经是传说中的境界，举手投足间便可引动天地之力，焚山煮海，寿元近万载。任何一个化神老祖，都是足以镇压一国气运的定海神针。而四大宗门，每一个都有好几位！
“他们的护山大阵，更是汲取了数万年的天地灵气与无数代先辈的心血，层层加固。据说，就算是传说中的破虚期强者全力一击，也无法撼动分毫。”季无涯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想从他们手里借用‘通天古阵’，难度不亚于凡人登天。”
胡清玄听完，修长的手指在冰凉的石桌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
这难度，确实是地狱级别的。
这就好比一个普通人，想找四个超级大国借用他们的最终战略武器，去轰炸月亮上的一个指定目标。
人家不把你当疯子抓起来切片研究，都算是慈悲了。
“难，也得去。”
胡清玄的语气很平静，但那份坚定却不容置疑。
“这是目前找到冷凌沄的唯一线索。”
“我们即刻动身，先去离我们最近的万法宗拜访，看看有没有沟通的可能。”沐无忧立刻提议，她雷厉风行，一旦有了目标就不愿拖延。
然而，季无涯却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无奈。
“恐怕不行。”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刚刚在路上顺手买的《修真邸报》，递了过来。
“你们看。”
胡清玄接过报纸，视线立刻被头版头条那醒目的红色大字攫住：【千年大劫将至，四大宗门联合封山！】
报道中称，四大宗门通过上古秘法推衍天机，算到一场席卷整个大陆的“千年大劫”即将到来。为保存实力，应对大劫，四大宗门已于半月前同时宣布封山，谢绝一切外客拜访，并且对“通天古阵”所在的区域，加强了十倍的戒备。
封山令一出，意味着正常拜访的路，被彻底堵死了。
硬闯？
那等于向整个灵朝修真界宣战，纯属自杀行为。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
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刚有了一点眉目，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条无法逾越的死路。
主角团，陷入了“有目标，无路径”的绝境。
房间里的气氛再次压抑下来。
胡清玄的手指在粗糙的报纸上缓缓划过，目光逐字逐句地扫视着，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的眼神，忽然定格在关于万法宗封山报道下方，一段用更小字号印刷的注释上。
那段注释写道：“……值得一提的是，万法宗虽已封山，但其宗主似为遵循古训，保留了每三年一次的‘破格考核’传统，用以招收记名弟子。据本报推算，下一次考核，恰在下月……”
胡清玄的嘴角，慢慢地，一点点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谁说没有路了？”
他将报纸转向沐无忧和季无涯，用指尖点了点那段小字。
“硬闯不行，拜访不了……那我们就换个思路。”
“与其去求他们，不如……我们直接成为他们的一员！”
沐无忧和季无涯的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两人的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破格考核！
这简直是黑暗中的一道光！
“你的意思是……我们去参加万法宗的考核，混进去？”季无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紧。
“没错。”
胡清玄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搞事”的光芒。
“目标确立：在一个月内，通过万法宗的破格考核，打入敌人内部，从内部接触‘通天古阵’！”
看着胡清玄那自信满满的样子，季无涯刚刚燃起的热血却又迅速冷静了下来。他深知其中的凶险，不得不出言提醒。
“胡兄，你别高兴得太早。万法宗的这个‘破格考核’，在修真界是出了名的严苛和古怪。历史上数百年，成功通过的人也寥寥无几。而且，它的考核内容每一次都匪夷所思，充满了极大的不确定性，根本无从准备。”
“不确定性？”
胡清玄笑了。
“我最喜欢不确定性了。”
因为，那才是我这个“bUG”，表演的舞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