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轩猛地回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城西，丹火，毒瘴。
每一个词都像一根烧红的铁钉，钉进秦轩的脑子里。
这些人都想干什么？！全部都是疯子！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床上那个气息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身影。
沐无忧。
三天。
他们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
现在，唯一的生路被堵死了。
“毒烟混着几万斤的毒草药，吸一口五脏六腑都得烂穿！”亲兵的声音彻底崩溃，“完了……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郑克己松开扶着桌案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一言不发，但密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
就在这时。
“咚！咚！咚！”
府衙沉重的大门传来剧烈的撞击声，闷响穿透层层院墙，直击人心。
紧接着，是模糊而嘈杂的怒吼，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海潮。
“交出妖人！”
“滚出江东城！”
海潮迅速逼近，化作清晰可辨的、充满恨意的咆哮。
秦轩身体一震。
这些声音……昨天，这些声音还在高呼“英雄”。
“大人！”另一名卫兵冲进密室，脸色惨白，“府衙被……被百姓围了！他们……”
“他们凭什么？！”秦轩的怒火终于压过了震惊，他扶着墙壁站起，力竭的身体摇摇欲坠，声音却像受伤的野兽，“我们救了他们！胡兄和少主为了这座城，一个神魂破碎，一个油尽灯枯！他们……”
一声更尖锐的哭喊从窗外传来，打断了他的话。
“妖人害死了药王！现在又放火烧城，想让我们给他们陪葬！不能让他们跑了！”
放火？
陪葬？
秦轩彻底僵在原地。
“砰！”
一块裹挟着污泥的石头砸碎了窗棂，带着风声擦着他的脸颊飞过，狠狠撞在对面的墙壁上，碎屑四溅。
外面的人群，彻底疯了。
“把他们交出来！”
“那个姓胡的不是能起死回生吗？让他出来面对我们啊！”
“昨天还给你们磕头，今天就想烧死我们全家！你们的命是命，我们的就不是？！”
郑克己的身体纹丝不动，他只是闭上眼，再睁开时，那双锐利的眸子里，所有情绪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冰冷。
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大人！”卫兵队长死死拦住他，“外面的人已经失去理智了！您不能出去！”
郑克己一把推开他，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我是钦差。”
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出去，谁出去？”
秦轩握紧了剑柄，指节咯咯作响，紧随其后。
“嘎吱——”
府衙大门被拉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郑克己的身影，如同一块投入沸油的寒冰，出现在门前。
外面，是黑压压的人头，是无数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他们举着棍棒、菜刀、农具，那些昨天还叩首感恩的面孔，今天只剩下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恨意。
“别信他！他跟妖人是一伙的！”一个妇人冲到最前面，指着郑克己，声泪俱下，“我男人就是被西城的大火烧死的！他们要逃跑，所以放火堵路！”
“杀了他们！为丹王报仇！”
“为死去的亲人报仇！”
人群被彻底点燃，疯狂地向前拥挤，冲击着卫兵用血肉组成的人墙。
秦轩站在郑克己身后，气得浑身发抖。
这不是过河拆桥，这是恩将仇报！
他想冲出去，想揪住那个造谣的妇人，想把真相吼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就在这时，又一块石头呼啸而来，直奔郑克己的面门。
郑克己甚至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抬起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对着那块石头凌空一点。
“噗。”
石头在离他面门三尺远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捧细腻的粉末，随风飘散。
喧嚣的人群出现了一瞬间的死寂。
郑克己看着那一张张呆滞而又疯狂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深不见底的嘲讽。
他知道了。
跟一群只需要发泄恐惧的蠢货，讲道理，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他缓缓地，一言不发地，转身，亲手关上了府衙的大门。
“轰！”
大门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
“大人？”秦轩不解。
“没用的。”郑克己背对着他，声音沙哑，“他们要的不是真相，只是一个可以泄愤的靶子。”
“那我们怎么办？”秦轩的声音里透着绝望，“就这么困死在这里？”
郑克己没有回答。
他沉默地走回密室，所有人都看着他，等待着审判。
他走到那张铺着江东城地图的桌案前，目光死死钉在地图上。
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跟着他，落在了被丹火毒烟笼罩的西城门。
那里，是一片代表着死亡的血红色。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每一秒，都在将床上的沐无忧推向死亡的深渊。
许久。
郑克己的手指，忽然动了。
他的手指，没有指向任何一个城门，甚至没有看那些被暴民围堵的出口一眼。
而是重重地，戳在了江东城的正中心。
那里，是几天前黑柱升起的地方。
是那片被“神国协议”夷为平地，至今仍弥漫着毁灭与不祥气息的巨大废墟。
是所有活人都避之不及的禁区。
秦轩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郑克己缓缓抬起头，看向秦轩，眼中燃烧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疯狂。
“他们以为，堵死了人走的路，我们就无路可走了。”
他的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铁，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咧开嘴，露出一丝森然的冷笑。
“那我们，就不走人路了。”
他的手指在地图中心的那个巨大坑洞上，用力一划，仿佛要将整张地图撕裂。
“我们，从这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