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厂的木门被轻轻推开时，许诺正蹲在裁布案前，手里拿着粉笔画线。浅蓝的扎染布摊在案上，阳光落在布上的咸鱼图案，晃得像在游。
“许丫头？”
熟悉的声音传来，许诺抬头，看见赵兰英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竹篮，篮沿露着几枚圆滚滚的鸡蛋，还有一小罐深褐色的咸菜——是顾长风说过的，他妈妈腌了几十年的家乡味。
“阿姨，您怎么来了？”许诺站起身，擦了擦手上的粉笔灰，“快进来坐，我给您倒杯水。”
赵兰英走进来，眼睛先扫过晾衣绳上的扎染布，又落在案上的布料堆里，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这就是你做的扎染？颜色真好看，比供销社卖的花布还鲜亮。”她放下竹篮，伸手摸了摸案上的浅粉布，“手感也软，贴身穿肯定舒服。”
“您要是喜欢，下次给您做件上衣。”许诺端来搪瓷缸，里面晾着凉白开，“顾长风说您喜欢浅颜色，浅粉或者浅黄都合适。”
赵兰英接过缸子，喝了口，眼神落在许诺忙碌的手上——指尖沾着点蓝染汁，却没耽误裁布，线条画得又直又匀。她想起前几天去儿子宿舍，看见顾长风对着手机傻笑，屏幕上是许诺在厂里煮染汁的照片，还听见他跟周建明打电话，打听“怎么追姑娘不显得刻意”，心里那点仅剩的顾虑，彻底散了。
“我来是想帮你搭把手。”赵兰英放下缸子，拿起案边的布尺，有点笨拙地展开，“你这厂子忙，顾长风那小子又嘴笨，不会帮衬，我来给你理理布料也好。”
许诺愣了愣——之前赵兰英虽没反对她和顾长风，却也没这么热络，今天突然来帮忙，倒让她有点不习惯。“不用麻烦您，我让工人来就行。”
“不麻烦，我在家也没事。”赵兰英把布料按颜色分堆，动作生疏却认真，“你这布料堆得有点乱，分清楚了拿着方便。对了，顾长风昨天是不是给你送了鲜虾鱼板面？他说你忙起来就忘了吃饭，让我多盯着点。”
许诺心里暖了暖，点头：“送了，我煮了两包，还分给工人一包。”
“这小子，总算有点眼力见。”赵兰英笑了，手里的布尺顿了顿，“许丫头，你跟顾长风……你们俩要是有意思，就别端着。他那人看着冷，心里实诚，你要是受了委屈，跟我说，我替你骂他。”
许诺的脸颊有点热，低头继续裁布：“阿姨，我们现在挺好的，他也没让我受委屈。”
“挺好就好。”赵兰英没再多问，只是手里的动作更快了些，“你这扎染要是多做点款式，肯定更受欢迎。大院里的军嫂们，平时就爱穿新衣服，就是没什么新鲜样式。”
这话像颗种子，落在赵兰英心里。当天下午，她回大院时，特意绕到家属楼前的老槐树下——平时这里总聚着军嫂们聊天，张嫂在纳鞋底，李嫂在织毛衣，王嫂抱着孩子喂奶粉，热闹得很。
“兰英姐，你今天去哪了？半天没见你。”张嫂抬头看见她，笑着招手，“快来坐，刚煮的绿豆汤，凉透了。”
赵兰英走过去，接过绿豆汤，喝了一口，故意说：“去许丫头的服装厂了，那姑娘真能干，把发霉的布料改成扎染，卖得可火了，供销社都抢着要货。”
“就是顾团长喜欢的那个许同志？”李嫂放下毛线，眼睛亮了，“我上次在供销社看见过她的扎染布，浅蓝的，上面还有小鱼图案，真好看，就是没敢买，怕太贵。”
“不贵，比供销社的花布还便宜点。”赵兰英放下碗，声音提高了些，“而且许丫头说，还能做上衣、裙子、头巾，样式随便挑。我想着，咱们大院的军嫂，要是都穿她做的衣服，多热闹，还能帮她宣传宣传。”
“可不是嘛！”王嫂抱着孩子凑过来，“上次我去镇上，看见人家商店门口有模特穿新衣服，咱们也能弄个‘模特队’，穿许同志的扎染衣服，在大院里走一圈，让大家都看看！”
“这个主意好！”张嫂拍了下手，“我早就想穿新样式的衣服了，就是没地方买。兰英姐，你牵头组织，我们肯定参加！”
赵兰英心里乐开了花，表面却装作淡定：“行，那我就跟许丫头说一声，让她给咱们每人做件衣服，款式咱们自己选。等衣服做好了，咱们就在大院的操场排练，周末搞个走秀，让家属和战士们都来看看。”
军嫂们一听，都来了劲，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款式——张嫂想要浅黄的连衣裙，李嫂想要浅蓝的上衣配黑裤子，王嫂想要浅粉的头巾，给孩子也做个小围嘴。
顾长风下班回大院时，刚走到操场，就听见一阵热闹的笑声。他抬头一看，只见十几个军嫂围着赵兰英，手里拿着纸和笔，不知道在说什么。他走过去，正好听见张嫂说：“兰英姐，许同志要是做不过来，我们可以去厂里帮忙，反正我们在家也没事。”
“不用，许丫头厂里有工人，咱们等着穿新衣服就行。”赵兰英看见儿子，招了招手，“长风，你过来，跟你说个事。”
顾长风走过去，疑惑地看着她：“妈，你们这是在干嘛？”
“我们要组织‘军嫂模特队’，穿许丫头的扎染衣服，周末在大院走秀。”赵兰英笑着说，“你到时候也来看看，给我们当观众。”
顾长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妈在帮他和许诺呢。他忍不住笑了：“妈，您怎么想起这个了？”
“什么想起这个？”赵兰英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你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许丫头能干，人也好，你不主动点，等人家被别人抢走了，你哭都来不及。我帮你搭个桥，你自己好好把握。”
顾长风心里暖烘烘的，点了点头：“知道了，妈，谢谢您。”
“谢我干什么？我是为了我未来的孙子孙女。”赵兰英嘴上硬，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转身又跟军嫂们讨论起来，“咱们走秀的时候，得排个队，个子高的站前面，个子矮的站后面，还得学两句口号，比如‘扎染好看，军嫂最靓’，多响亮。”
周末很快就到了。大院的操场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中间铺了条红布当t台，周围摆了不少小马扎，战士们和家属们早早地就来了，等着看走秀。
许诺抱着一堆扎染衣服，跟着赵兰英走进操场时，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操场周围挤满了人，顾长风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瓶矿泉水，看见她，笑着挥了挥手。
“许丫头，别紧张，有我们呢。”赵兰英拍了拍她的肩膀，把一件浅绿的连衣裙递过去，“这是给你做的，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就当是给你的衣服宣传了。”
许诺接过连衣裙，浅绿的布上印着小小的艾草花纹，是她最喜欢的样式。她抬头看了看赵兰英，又看了看周围笑着的军嫂们，心里一阵感动：“阿姨，谢谢您，还有各位嫂子，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我们还得谢谢你给我们做新衣服呢！”张嫂拿着浅黄连衣裙，拉着李嫂去旁边的临时更衣室换衣服，“快走吧，别让大家等急了。”
没过多久，音乐响了起来——是小李用收音机放的进行曲，虽然有点老，但节奏明快。赵兰英第一个走出来，穿着浅蓝的上衣和黑裤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脚步虽然有点僵硬，却走得很认真。周围立刻响起掌声和欢呼声，战士们笑着喊：“赵阿姨，好样的！”
接着是张嫂，浅黄连衣裙衬得她脸色红润，她还特意转了个圈，裙摆晃得像朵花。李嫂穿着浅蓝上衣，走的时候还摆了个姿势，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王嫂抱着孩子，孩子戴着浅粉的小围嘴，跟着她的脚步晃着小手，可爱得不行。
最后是许诺，她穿着浅绿连衣裙，走在t台中间时，心跳有点快。她抬头看向顾长风，正好对上他的目光——他眼里满是笑意，比阳光还暖。周围的掌声更响了，有人喊：“许同志，衣服真好看！”“我也要买一件！”
走秀结束后，军嫂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许诺：“许丫头，下次还做不做新款式？我还想订一件！”“我小姑子听说了，也想要一件，能不能给她留着？”
许诺笑着点头：“做，肯定做，大家想要什么款式，跟我说，我都能做。”
赵兰英站在一旁，看着儿子走到许诺身边，递过矿泉水，小声跟她说着什么，许诺的脸颊红红的，嘴角带着笑。她心里偷偷乐——这助攻，没白做。
顾长风看着身边的许诺，又看了看不远处得意的母亲，心里满是踏实。他碰了碰许诺的胳膊，小声说：“我妈这主意，不错吧？”
许诺点点头，喝了口矿泉水，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嗯，挺好的。就是……下次走秀，能不能别让我走第一个？有点紧张。”
顾长风笑了：“好，下次让我妈走第一个，你跟在我身边。”
夕阳落在操场上，染红了红布t台，也染红了两人的脸颊。军嫂们还在讨论着扎染衣服，笑声飘得很远，赵兰英看着这一切，悄悄掏出手机，给老家的亲戚发了条信息：“我这儿媳妇，又能干又懂事，长风有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