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落时，小院里的油灯已点亮。林阳蹲在柴房外，斧头起落间，粗壮的木柴被劈得整整齐齐，码在墙角堆成小山。月娘拎着水壶走来，递给他一碗温水：“哥哥，歇会儿吧，柴已经够奶奶和我用许久了。”
林阳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薄汗，接过水一饮而尽：“多备点踏实，你们在家不用特意跑山砍柴，仔细脚下。”他望向正坐在屋檐下缝补衣物的奶奶，声音放轻，“奶奶年纪大了，夜里起夜记得点灯，别摸黑走路。”
奶奶抬起头，笑着摆手：“知道你孝顺，放心去吧。跟着先生好好学，不用惦记家里，月娘会照顾好我。”她手里的针线穿梭不停，缝的是林阳拜师要穿的长衫，边角都仔细锁了边，“这衣裳穿在身上体面，先生见了也知道你上心。虽然没你姐姐缝的好，也是我的心意。”
林晚娘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整齐码着束修六礼。青翠的芹菜用红绳捆着，莲子、红豆颗颗饱满，红枣、桂圆泛着油亮的光泽，最后那方干瘦肉条切得匀净，晾得干爽。“六礼都齐了，投师帖也用锦袋装好，明日一早咱们动身，辰时前准能到静心斋。”
林阳凑上前看了看，伸手抚过那捆芹菜，眼里满是郑重：“辛苦姐姐了，每样都置办得这么妥当。”
“这是关乎你前程的大事，怎能马虎？”林晚娘嗔了他一眼，又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塞进他手里，“这是给你备的盘缠，到了县城若有需要添补的，别省着。拜师后在书斋住下，记得常捎信回来。”
月娘也递过一个布包：“这里面是我晒的笋干和菌菇，给先生带去尝尝，都是山里的干净东西，不值什么钱，却是我的心意。”
天刚蒙蒙亮，林晚娘就已经起身做饭。小米粥熬得黏稠，配着腌菜和白面馒头，简单却顶饱。两人吃过早饭，拎着托盘和行囊，向奶奶和月娘道别。
“奶奶，月娘，我们走了。”林阳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起身时眼眶有些发红。
“路上小心，遇事多忍让，听先生的话。”奶奶拉着他的手，反复叮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掉下来。
月娘也上前，塞给他一个平安符：“这是在观音庙求的，带着能保平安。哥哥，一定要好好的。”
林阳握紧平安符，重重点头：“你们在家保重，我定会好好读书，等到过年我就回来了。”
晨光把官道铺得亮堂，林阳跟着林晚娘并肩前行，手里的红木托盘稳稳托着束修六礼，端砚的温润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他心里的期待愈发真切。
“姐姐，你看前面那片杨树林，过了这儿就离县城不远了。”林阳指着前方道，脚步不自觉加快了些。他想起在静心斋求学的日子，欧先生伏案讲学的模样，还有书斋里淡淡的墨香，嘴角忍不住上扬。
林晚娘笑着跟上：“别急，路要一步步走。到了县城先去你沈大哥青柳巷那边歇歇脚，把六礼仔细拾掇一遍，拜师礼容不得半点马虎。”她边走边叮嘱，“见了先生要恭敬，说话慢些，把心意说透就好，不用紧张。”
林阳连连点头，心里早已把拜师时该说的话默念了好几遍。他摸了摸怀里的投师帖，锦袋的纹路清晰可辨，还有月娘给的平安符，温热地贴着心口，让他少了几分忐忑。
日头升到半空时，县城的城门终于出现在视野里。青灰色的城墙巍峨矗立，城门下行人往来不绝，叫卖声、车马声混杂在一起，透着热闹的烟火气。沈砚已经在城门口等着了，“你们两个辛苦了，我实在有些忙，也没去接你们两，累坏了吧，先去吃饭。”
说着就带她们两个去一个小酒馆吃饭，吃完饭回到沈砚院子里。“你歇会儿，我去把六礼再检查一遍，顺便打盆热水给你洗脸，换上行裳咱们就去书斋。”林晚娘手脚麻利地忙活起来，把芹菜上的浮尘轻轻拂去，又将红枣、桂圆摆得更整齐些。
林阳换上奶奶缝补好的长衫，对着铜镜整理了衣襟，见自己眉眼间满是精神，心里安定了不少。他拎起装有端砚和老墨的布包——那方老墨是大表哥清晨送来的，舅舅的心意沉甸甸的，他特意用锦缎裹了好几层，要一并献给先生。
跟着沈砚往城西走去，静心斋的青瓦白墙渐渐清晰。门童早已候在门口，见了他们便笑着躬身：“林公子，林姑娘，先生在书房等候多时了。”
穿过栽满翠竹的小院，墨香愈发浓郁。林阳深吸一口气，在书房门前停下脚步，整了整衣襟，接过林晚娘递来的托盘，轻声道：“姐姐，沈大哥，我进去了。”
林晚娘点点头，眼里满是期许：“去吧，别慌。”
林阳抬手轻叩门环，里面传来欧先生温和的声音：“进来吧。”
他推门而入，只见欧先生正坐在案前看书，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先生银白的鬓发上，透着几分温润。林阳快步上前，将托盘放在案旁，规规矩矩地躬身行礼：“学生林阳，携束修六礼，前来拜见先生，恳请先生收为入室弟子！”
欧先生放下书卷，目光落在托盘上的六礼和那方端砚、老墨上，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他抬手示意：“起来吧，你的心意，我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