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剌加。
华人街巷。
滔天的喜气，被一盆冰水浇的干干净净。
陈六的腿断了。
这消息是一股阴风，钻进了每家每户。
刚刚才签了协议的华商们，揣着银票，还做着未来三年的好梦。
梦醒了。
每个人都白了脸，手脚冰凉。
“完了，完了，我就说这事没那么简单。”
“苏丹的小舅子是出了名的混蛋，陈六也是倒霉，怎么就惹上他了。”
“这不是倒霉。这是杀鸡儆猴。那帮土着和红毛番，就是见不得咱们好。他们这是要逼咱们撕毁跟太子爷的合约。”
“撕了约，咱们赔得起定金吗？不撕，下一个断腿的，就是咱们自己。”
恐慌在蔓延。
还有屈辱。
愤怒。
他们平日里被欺负惯了，好不容易盼来个靠山，以为能挺直腰杆。
没想到报复来得这么快，这么狠。
无畏号，指挥室。
朱见济刚放下葡萄酒杯。
酒香还绕在鼻尖。
郭勇浑身煞气，拳头捏的咯吱作响，把陈六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最后那句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殿下，那帮孙子就是故意的。”
“他们不敢跟咱们的舰队硬碰硬，就拿咱们自己人开刀。”
“这他娘的比直接冲咱们放炮还恶心。”
“您下令吧，末将这就带人，把那苏丹的小舅子给您剁碎了喂鱼。”
沈炼也紧锁眉头。
“殿下，此事不是小事，是苏丹王室的试探。”
“处置不当，会寒了南洋华人的心。”
“更会让那些刚被我们敲打下去的香料公会，还有潜藏的各方势力，以为我大明外强中干，只会虚张声势。”
“这第一炮，必须打响。”
“要打得他们肝胆俱裂。”
朱见济没说话。
他听着。
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面。
他脸上没半点怒气，平静的可怕。
他越是这样，郭勇和沈炼心里就越是发毛。
这是太子殿下怒到极致的样子。
“小禄子。”
朱见济开口了。
“奴婢在。”
一道鬼影从角落里滑出。
“派人去把陈六接回来，用最好的伤药，请最好的大夫给他治。”
“告诉他，他的腿，孤保了。”
“他丢的脸，孤会亲自替他，百倍千倍的找回来。”
“另外。”
朱见济站起身，走到舷窗边，目光投向灯火璀璨的满剌加王宫。
他笑了，笑的冰冷。
“传孤的令，以皇家工商总会的名义，在港口最显眼的地方，成立大明会馆。”
“这名字好。”
沈炼眼睛一亮，抚着胡须。
“以会馆之名，聚拢华商之心，名正言顺。”
“会馆的规矩，就一条。”
朱见-济转过身，声音不大，却字字砸在众人心上。
“凡我大明子民，无论身在何处，皆受龙旗庇佑。”
“人若犯我，我必诛之。”
“国若犯我，我必伐之。”
“从今日起，大明会馆，就是所有海外游子的娘家。”
“受了欺负，不用忍，不用怕。”
“来会馆说一声。”
“孤，给他们做主。”
这番话，是一颗惊雷，在指挥室里炸开。
郭勇激动的浑身肌肉都在颤抖。
小禄子那张白脸上也泛起了病态的潮红。
“殿下圣明。”
沈炼对着朱见济深深一揖，苍老的眼眶，竟然有些湿润。
从这一刻起，散落在南洋的数万华人，将有一个真正的精神图腾。
“光有个名头还不够。”
朱见济的目光落回郭勇身上。
“郭勇。”
“末将在。”
“你去，告诉苏丹满速沙，孤想跟他讲讲道理。”
“讲道理？”
郭勇一愣。
这可不是太子爷的风格。
“对，讲道理。”
朱见济笑了，那笑容森然。
“带三百名靖海陆战队精锐，全副武装，从码头出发，一路军容严整的走到他王宫门口。”
他顿了顿，笑意更浓。
“不用喊话，不用冲撞。”
“就在他王宫前的那片空地上，给孤安营扎寨，操演军阵。”
“孤倒要看看，是我大明的道理硬，还是他苏丹小舅子的骨头硬。”
“殿下，此举。。。是否太过霸道？有失邦交之礼。”
沈炼有些迟疑。
“礼？”
朱见济嗤笑一声。
眼中寒光一闪。
“理在炮内，礼在方圆。”
“对听不懂人话的畜生，拳头就是最好的道理。”
“孤就是要用最霸道的方式告诉他们。”
“我大明的人，你们惹不起。”
半个时辰后。
满剌加最繁华的街道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三百名大明士兵，黑甲铁盔，面无表情。
他们排着整齐的队列，迈着沉重统一的步伐，沉默前行。
他们手里端着上了刺刀的燧发枪，腰间挂着手雷短刀。
每一步踏下，都让地面震颤。
一股冰冷肃杀之气散发出来。
街道两旁看热闹的土着番商，一个个噤若寒蝉，不由自主的后退。
“天呐，这是要做什么？明国人要攻城吗？”
“闭嘴。不要命了。看他们的方向，是。。。是王宫。”
人群的骚动，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微不足道。
三百名士兵，穿过大半个城区，硬生生烫开了一条路。
最终停在了金碧辉煌的满剌加王宫前。
王宫的卫兵们都傻了。
他们见过上门挑衅的，见过骂街叫阵的。
还从没见过这种一言不发就把军队拉到你家门口“站岗”的。
“快。快去禀报苏丹陛下。”
一名卫兵队长连滚带爬的跑进宫里。
满速沙苏丹正和大臣们欣赏新来的波斯舞伎。
听到禀报，手里的金杯直接掉在地毯上。
“你说什么？三百明军？兵临宫门？”
他快步冲到宫殿最高的阁楼，往下一看，魂差点吓飞。
王宫前那片巨大的广场上，三百名大明士兵已经分列成三个方阵。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多余的声音。
在一魁梧将官的号令下，开始操演。
刺杀。
格挡。
射击。
每一个动作都致命。
那一声声整齐划一的“杀”字，隔着老远，却贴在他耳边吼出，震的他心脏狂跳。
“疯子。这帮明国人是疯子。”
满速沙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这不是示威。
这是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只要对方愿意，这三百精锐，随时能踏平他的王宫。
“他们。。。他们想干什么？”
一名大臣声音发颤的问。
“干什么？他们是来要命的。”
满速沙气急败坏的吼。
“我那个蠢货小舅子呢？把他给我找再来。”
很快，还不知道大祸临头的苏丹小舅子，被几个卫兵架了过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谁他妈敢动我。我姐姐是苏丹的王后。我。。。哎哟。”
满速沙冲上去就是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你看你干的好事。”
“陛下，我。。。我就是教训了一个不长眼的汉人而已，这有什么。。。”
“有什么？！”
满速沙指着窗外那三百尊杀神，声音都在抖。
“人家竟然把军队都开到家门口了！你还问我有什么？！”
这时，郭勇策马向前几步，对着王宫的方向，亮了亮嗓子。
他没说别的。
只是让人把刚断腿的陈六，抬到了阵前。
“殿下有令。”
“我大明子民，不是任人欺凌的猪狗。”
“今日，谁伤了他，便要十倍奉还。”
“否则，我这三千陆战营的弟兄，不介意跟贵国王宫里的卫兵，切磋切磋。”
他的声音是炸雷，清晰的传进王宫每个人的耳朵里。
三千陆战营。
满速沙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原来外面这些只是先头部队。
后面还有三千。
他哪还有半分犹豫，指着地上发懵的小舅子，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来人。把这个混帐，还有那几个动手的卫兵，全都给绑了。送到宫外，交给明国将军处置。”
“陛下，不可啊。这有损国体。”
“去你妈的国体。命都没了，还要什么国体。”
片刻之后，苏丹的小舅子连同几个狗腿子，被五花大绑，哭爹喊娘的推到了郭勇面前。
郭勇翻身下马，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
这是太子爷给的判决书。
他清了清嗓子，照着念。
“奉大明皇太子令：满剌加国主之戚，某某某，无故殴伤我大明子民，致其伤残，败坏两国邦交，罪无可赦。”
“然念其无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按《大明律》，伤人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断人一腿，当断其双手双足，以儆效尤。”
念完，他把纸条一收，对着身后两个亲兵一挥手。
“行刑。”
“不要。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撕裂了王宫前的宁静。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苏丹小舅子和那几个卫兵的四肢，被硬生生的打断。
那骨头碎裂的咔嚓声，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威慑力。
做完这一切，郭勇翻身上马，对着噤若寒蝉的王宫卫兵，咧嘴一笑。
“我家殿下说了，公道，我们自己讨回来了。”
“至于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嘛，劳烦通报苏丹陛下一声。”
“他这小舅子的命，太子爷出十万两白银，买了。”
说罢，他领着三百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扬长而去。
只留下满地的狼藉。
还有整个满剌加王室被彻底碾碎的尊严。
消息传开，整个满剌加的华人圈子，彻底沸腾。
“殿下威武。”
“大明威武。”
无数人冲上街头，朝着靖海舰队停泊的方向，激动的跪地叩拜。
他们的腰杆，在这一刻，真正挺直了。
无畏号上，朱见济看着这一切，脸上古井无波。
从今往后，在南洋这片土地上，只要有龙旗飘扬的地方，就没人敢再轻视任何一个黄皮肤黑眼睛的华夏子民。
朱见济正准备将目光投向更遥远的大海。
了望塔上，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钟声。
一名了望手举着望远镜，用变了调的声音，声嘶力竭的吼。
“殿下。海峡西口。。。发现一支庞大的舰队。”
“他们的旗帜。。。从未见过。”
“上面画着十字架，还有一个古怪的铁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