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洛水汤汤。
一叶轻舟自长安渭桥顺流而下,终泊于洛阳漕渠码头。
苏小月身着浅碧罗裙,外罩月白薄纱半臂,乌发松松绾就,只簪一支素银步摇。
她提着一只小巧藤箱,踏上东都的土地,眉眼间带着长途跋涉的轻倦,更有一份归巢的安然。
江逸风早已候在码头,面戴傩面,一身寻常青衫,含笑接过她的藤箱:“月儿,路上辛苦了。洛阳牡丹正盛,等你多时了。”
苏小月莞尔,目光流转,打量着久别的夫君:“长安虽好,总不及此间烟火气暖人。” 她自然问起别后情形,江逸风只拣些市井趣闻、新得字画与她听,言笑晏晏,仿佛那些朝堂倾轧、佛道相争的血雨腥风,从未沾染过这观间的宁静宅院。
安顿好苏小月,江逸风疾步入清虚观后一处静室。
阿史那月正在打坐调息,闻声睁眼。
“苏姊到了?”她问。
“嗯。”江逸风点头,神色是少见的郑重,“小月性子柔善,心思也细。
长安到洛阳,一路劳顿,我只愿她安心休养,看看花,品品茶。”他顿了顿,看着师妹的眼睛,“那些……佛门宵小滋扰、魏元忠请罪、乃至皇后赐封之事,不必让她知晓。
她若知道了,只会徒增忧虑,甚至觉得是她之故才引来这些风波。
我不愿她心中有一丝不安或内疚。师妹,你切记莫露了口风。”
阿史那月凝视师兄片刻,他眼底那份保护欲清晰可见。心中甚是羡慕苏小月。
她缓缓颔首:“师兄放心,苏姊面前,我自会留意。
清虚观内外,也会约束道众,不该说的话,半字也不会传入她耳中。” 窗外微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静室中只余下无声的默契。
就在几人团聚,在洛阳置办院落不久。
显庆五年冬,西突厥贺鲁授首的捷报如滚雷传遍神都。
苏定方,这位被江逸风于御前力荐的将领,以雷霆之势荡平西陲巨患,献俘于太庙。
凯旋之师甲胄生寒,旌旗蔽日,自定鼎门浩荡而入。
洛阳长街,万人空巷。
麟德殿内,盛宴正酣。
蟠龙金柱高耸,宫灯流苏璀璨。
李治高踞御座,冕旒垂珠,面含春风。
“左骁卫大将军苏定方,听旨——”内侍监声音清亮。
苏定方身着御赐明光铠,甲叶在灯火下折射出耀目寒光,更衬得身形魁伟。
他大步出班,甲胄铿锵,单膝跪地:“臣苏定方,恭聆圣谕。”
“卿提王师,扫清绝域,克定贺鲁,扬大唐天威于万里之外,功在社稷。”李治声如洪钟,“特晋封尔为邢国公,食邑三千户,赐紫金鱼袋,许佩剑履上殿,另赐——”李治向身边内侍监挥挥手,意思他来说。
内侍监展开礼单,高声唱喏:“东海珊瑚树一株,高六尺,赤红如火,七宝镶嵌玛瑙鞍一副,西域汗血名驹‘玉狮子’一匹,蜀锦千端,黄金五千两……”
每念一项,殿中惊叹之声便起。
那株六尺高的赤红珊瑚,由内侍抬入,枝桠虬结,流光溢彩,瞬间夺去所有目光。
七宝鞍华贵璀璨,名驹神骏非凡。
苏定方面色沉肃,叩首再拜:“臣苏定方,谢陛下隆恩,肝脑涂地,难报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