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书宝蜷缩在冰冷狭小的洞穴深处，心脏如同擂鼓，疯狂撞击着他此刻小小的胸膛。
洞外，凝香苑的混乱声浪并未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脚步声、呼喝声、法术破空声交织在一起，火把与灵光照亮了夜色，将每一片花丛、每一块假山的阴影都驱散得无所遁形。
“搜！给我一寸寸地搜！他肯定跑不远！”谷主那冰冷彻骨，却又隐含着一丝难以压抑的惊怒与……狂喜？的声音远远传来，让计书宝浑身毛发倒竖。
他紧紧贴着洞壁，连呼吸都放到最轻。体内那股因月光和情绪共振而爆发出的能量已然耗尽，一种极度的虚弱和后怕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变回人形又强行变回来的过程，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甚至连思维都变得滞涩。
“小子别得意……”老祖那悠哉又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再次于他脑海响起，“刚才那一下，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激起了那‘太阴源质’的一点本能反应。
你这小身板，再折腾两次，怕是要直接崩碎咯。”
计书宝没心思反驳，只是努力平复着恐惧，用那双在黑夜里依旧敏锐的松鼠眼睛警惕地注视着洞口的微光。
这个洞似乎是某种小兽废弃的巢穴，位于凝香苑后院一处假山堆叠的偏僻角落，入口被茂密的忍冬藤遮掩，暂时还算安全。
“老祖……那石子，到底是什么？我为何会……”他忍不住在心底发问。
“嘿，现在知道问老祖了？”老祖哼了一声，“那东西来头大了，名曰‘万化归墟石’，乃是天地未开时的一点混沌本源所化，能衍万气，化万形。
你小子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魂魄未散之时竟能与它融合……至于具体玄妙，你现在知道太多死得快，乖乖先保住小命再说！”
万化归墟石？混沌本源？计书宝听得云里雾里，但“化万形”三个字却深深印入心中。
难道自己变成松鼠，以及方才短暂的恢复人形，皆是此物之功？
就在这时，洞外的搜索似乎逼近了。两名香云谷弟子的对话清晰地传了进来。
“……看清了吗？真的是计书宝那小子？他怎么出现的？听说是从谷主的宠物笼子里变出来的？”
一个年轻的声音充满了惊疑不定。
“闭嘴！不想活了？谷主严令，刚才所见所闻，谁敢泄露半个字，立毙当场！”另一个较为老成的声音厉声制止。
“重点是找到他！谷主说了，那小子状态诡异，很可能无法持久，现在必定虚弱不堪，就藏在这附近任何可能的地方！”
脚步声在假山附近徘徊。计书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这边有个洞！”年轻弟子发现了忍冬藤后的入口。
计书宝绝望地闭上了眼，准备拼死一搏。
然而，那老成弟子只是用剑鞘拨弄了一下藤蔓，往里瞥了一眼：“这么小的洞，老鼠钻进去都费劲，他能藏进去？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渐远。
计书宝虚脱般地瘫软下来，冷汗（如果松鼠会出汗的话）几乎浸湿了皮毛。他再次庆幸自己变回了这娇小的形态。
然而，还不等他喘过气，身下的泥土突然一松！或许是因为刚才外面弟子拨弄藤蔓震动了假山结构。
或许这巢穴本就并不牢固，他所在的小洞底部竟骤然塌陷！
“吱！”计书宝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便随着碎石和泥土一起向下坠落！
预料中的摔击并未到来，下落过程很短，他似乎掉进了一条狭窄潮湿的通道，顺着陡峭的坡度翻滚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浑身被撞得生疼。
终于，他停了下来，摔在一片冰冷的、略带湿滑的地面上。
四周一片漆黑，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
浓重的、令人不安的药材味、若有若无的奇异馨香，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活人的沉闷气息。
他晃了晃晕眩的小脑袋，挣扎着爬起来。松鼠的夜视能力让他勉强能看清周遭。
这里似乎是一条人工开凿的密道，墙壁光滑，镶嵌着某种能散发极微弱荧光的矿石，提供着近乎于无的光亮。
空气流通不畅，显得沉闷而压抑。
“咦？”老祖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没想到这香云谷底下，还别有洞天。
小子，你运气也不知是好是坏，这地方……阴气很重，还混着怨力和药力，古怪得很。”
计书宝心中凛然。他回想起谷主那阴毒的性格和香云谷炼药起家的背景，一个猜测浮上心头：这里莫非是谷主的秘密基地？
强烈的探究欲和一丝模糊的预感驱使他向前摸索。
密道曲折向下，越是深入，那股药材和馨香混合的味道就越是浓郁，同时，那丝若有若无的沉闷人气也渐渐变得清晰可闻。
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水声和……极轻的、仿佛压抑着的啜泣声？
计书宝更加小心，借助墙壁的阴影和本身娇小的体态，悄无声息地向前潜行。
密道尽头，是一扇虚掩着的、用某种暖玉制成的门扉，门内透出明亮许多的光芒，还有更加清晰的水流声和淡淡蒸汽。
他屏住呼吸，从门缝中挤了进去。
门内的景象，让他瞬间呆立当场，浑身冰冷！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如同炼丹房般的密室。
中央矗立着一尊造型古朴、非金非玉的暗红色丹炉，炉底火焰早已熄灭，但炉身依旧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和浓郁的异香。
密室四周是白玉打造的博古架，上面摆放着无数玉盒、瓷瓶，里面显然都是珍稀无比的灵材药材。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吸引计书宝的注意力。
他的目光，完全被丹炉后方，那片被粗壮玉石栏杆围起来的区域所吞噬！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牢！
地牢内部并不污秽，反而异常“洁净”。地面铺着柔软的锦缎，甚至还有梳妆台、铜镜、绣凳等物，俨然是一间间布置得十分舒适华丽的闺房。
但住在里面的“住户”，却与这份舒适华丽形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那是一个个妙龄少女！
她们约有十余人，个个身穿轻薄柔软的纱衣，年纪都在十五六岁上下，容貌竟都颇为秀丽。
她们的行动似乎并未受到严格的限制，有的坐在锦缎上发呆，有的在对镜梳妆，还有的在一个角落的小玉池边，用里面乳白色的、散发着馨香和灵气的液体擦拭手臂。
她们每一个人，都肤如凝脂，白皙光滑得近乎透明，甚至能隐隐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那种白，并非健康的白皙，而是一种被过度滋养、失去了血色的。
极其不自然的苍白，像是最上等的羊脂玉，却没有一丝活人应有的红润与生气。
她们的眼神大多空洞无神，如同精致的人偶，只有偶尔转动时，才会流露出一丝深藏的恐惧与绝望。
那微弱的啜泣声，便是从其中一个用纱袖掩面的少女那里发出的，但她很快就被旁边一个面无表情、同样肤白异常的中年妇人低声制止。
那中年妇人穿着香云谷低级管事的服饰，动作麻利却眼神冷漠，她正将一盘盘晶莹剔透、灵气盎然的果实和一小壶类似蜜露的饮品端给那些少女，像是在进行某种例行的喂食。
“吃吧，多吃点，养得好好的……”妇人的声音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谷主慈悲，赐下这等灵物滋养你们，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一个少女机械地拿起一枚灵果放入口中，咀嚼着，眼泪却无声地滑过她那异常白皙光滑的脸颊。
计书宝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巴尖直冲天灵盖！
他瞬间明白了！
这些少女，根本不是什么弟子或者仆人！她们是被圈养起来的“药引”！或者更残酷地说，是“人药”！
香云谷主用各种灵药、灵液将她们的身体“滋养”到一种极致的、纯净的、充满灵蕴的状态，然后……很可能是要用她们来修炼那尊诡异丹炉里的“仙丹”！
怪不得谷主修为进展诡异莫测，怪不得香云谷能拿出那么多效果奇特却代价惨重的丹药！原来光鲜亮丽的仙谷之下，竟隐藏着如此令人发指的邪恶勾当！
那浓郁的异香，此刻在他闻来，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强烈的愤怒和恶心感冲击着计书宝的意识，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尖叫出来。
就在这时，那中年妇人似乎完成了喂食，端着空盘向玉门这边走来。
计书宝大惊，慌忙想找地方躲藏，但这密室入口处除了一些架子，并无太多遮蔽物。
眼看妇人就要推开玉门出来，计书宝情急之下，猛地向旁边一个半开着。
里面堆放着一些干枯药材的玉箱跳去，一头扎进药材堆中，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妇人推门而出，并未留意到药材堆里多了一只小松鼠。
她只是嘀咕着“还得去准备下次药浴的材……”之类的话，脚步声渐渐沿着密道远去。
计书宝趴在冰冷的药材堆里，心脏仍在狂跳。
恐惧、愤怒、同情……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
他 accidental 发现了香云谷最黑暗、最核心的秘密。
这个秘密，比那“万化归墟石”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寒意。
而他也意识到，自己被困在了这个秘密基地里。
出口只有那一条密道，而那个妇人随时可能回来。
必须尽快找到另一条路出去！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