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院的空地上，大清早便挤得满满当当——方正拎着半筐土豆，圆滚滚的薯子沾着点湿泥，捏在手里硬邦邦的，他攥着把磨得锃亮的菜刀，蹲在田埂上“啪”地拍了下土豆，嗓门亮得能穿透晨雾：
“今天教大伙土豆切片育苗！这法子学会了，一亩地多收两成，冬天腌咸菜、晒薯干，娃再也不用啃那剌嗓子的树皮！”
流民们凑得跟前，张三搓着糙手往前探，指尖碰了碰土豆，蹭掉点泥渣子：
“方县令，这土豆切了还能发芽？俺去年整个埋的，出芽稀拉拉跟秃子头似的，收的薯子还不够腌一坛咸菜！”
“就得切！”方正举起个土豆，阳光洒在薯皮上，泛着浅黄的光，
“厚片发芽慢，薄片快，跟赵六凿榫卯一个理——软木得25度下凿子，硬木就得30度，切土豆也得按规矩来，厚了芽顶不破薯皮，薄了芽长半截就蔫巴！”
这话刚落，就听“噔噔”的脚步声，赵六扛着凿子从后门钻进来，木柄上还沾着木屑，听见“榫卯”俩字，脚一停，凑过来咧嘴笑：
“哟，方县令这是拿俺的活计打比方呢？可不是嘛！切土豆跟凿卯眼一样，下刀得准，厚薄得匀，不然跟歪了的榫头似的，要么发不了芽，要么长半截就耷拉脑袋！”
流民们被逗得哄堂大笑，狗蛋挤到最前面，仰着小脸，手里攥着个小土豆，指节都攥白了：
“方县令，俺也切！俺家还有半筐小的，切了发芽，冬天能给妹妹腌咸菜吃！”
方正笑着递过把小菜刀，刀把磨得溜光：
“慢着点，刀贴指节走，跟俺学——”说着握住狗蛋的小手，指尖压着刀背，“唰”一声，一片薄土豆落在竹席上，透光都能看见薯肉的纹路。
狗蛋学得认真，第一刀切厚了，薯片“咚”地砸在竹席上，他噘着嘴眼圈红：“咋这么难……俺咋切不好……”
“别急，下凿子还得练半个月呢！”
赵六蹲下来，戳了戳厚薯片，糙手指头把薯片戳得晃了晃，
“再薄点，跟俺凿软木榫头似的，轻点下刀，别跟跟木头较劲！”
狗蛋再试，“唰”地切出片匀的，举着薯片蹦得老高，小脸蛋通红：
“俺会了！俺会了！俺家能种好多土豆，给妹妹腌咸菜！”
后院顿时热闹起来，“唰唰”的切薯声、说笑声、娃的打闹声混在一起，连风都透着热闹。
王阿婆蹲在竹席旁，把薯片摆得匀匀的，阳光晒得薯片渐渐卷边，甜丝丝的薯香飘得满院都是，闻着都让人心里发暖。
她摸了摸薯片，指尖沾着点黏糊糊的汁，笑眯了眼：
“按这法子，今年能多晒三十斤薯干，冬天就着咸菜吃，娃再也不用嚼树皮，剌得嗓子眼疼！”
张三切得满头汗，额角的汗珠子砸在竹席上，薯片摆了满满一竹席，他抹了把汗：
“方县令，俺家那二亩地，收了薯子，能换点盐不？去年盐少，咸菜都腌得淡不拉几的，没滋味！”
“能！”方正伸手帮他把歪了的薯片摆匀，指尖碰着晒得温热的薯片，糙得有点硌手，却透着实在的暖意，
“等主干道修通，拉着薯子去县城，换盐换菜籽，开春种上，夏天有菜吃，冬天有薯干，日子就能稳当下来！”
正说着，李青瑶拎着账本从后门钻进来，账册边角都磨卷了，额角还沾着点汗，她凑到方正身边，声音压得低低的：
“方县令，刚才去原料堆核账，瞅见个青布衫影子，鬼鬼祟祟往学堂这边瞄，俺一喊他就跑了，袖口好像有‘三棵松’的印子！”
方正心里一沉，手里的薯片差点滑掉：“没追上？”
“跑得比兔子还快，就看见个背影，鞋印子上沾着沙！”
李青瑶皱着眉，手指捏着账本边角，“他会不会是冲这些育苗的土豆来的？”
赵六脸色也沉了，攥紧手里的凿子，指节都发白：
“这群人阴魂不散！上次搞草木灰，这次盯学堂，是不想让流民有活路啊！”
“别声张！”方正扫了眼院里，流民们正忙着切薯晒片，脸上都挂着笑，
“别扫了大伙的兴，咱们多盯着点，看他能耍啥花样！”
晌午的太阳越来越毒，晒得竹席发烫，脚踩上去都有点硌得慌。
薯片卷得更厉害了，甜香也更浓，流民们有的回家取土豆，有的接着学切，热闹劲儿一点没减。
方正趁机绕着竹席走，走到最边上那席，脚突然顿住——竹席旁的泥地上，印着个浅浅的鞋印，鞋头尖溜溜的，不是流民常穿的圆头布鞋，边缘还沾着点细沙，捻在指尖硌得慌，跟上次草木灰里的沙一模一样！
他蹲下来，手指扒开湿泥，摸出个硬邦邦的东西，拽出来一瞧——是半块青布碎片，布料细滑滑的，跟排水沟边捡到的那块纹路一模一样！
“又是他！”赵六凑过来，盯着碎片咬牙，糙手攥得碎片发皱，
“他刚才肯定在这儿蹲过，是想偷学法子，还是想撒沙毁了这些薯片？”
“都有可能！”
方正把碎片揣进怀里，心里发紧——对方盯着原料、盯着基建，现在又盯着农耕，这是想断了流民的根啊！
这时，王阿婆拎着个陶碗从灶房过来，碗里装着烤土豆，外皮焦黑，还冒着热气，她递过来：
“方县令，快尝尝，刚从灶膛里掏的，热乎着呢！剩下的小土豆，俺烤了给大伙当点心！”
方正接过土豆，咬了口，粉糯的薯肉混着焦香，暖乎乎的顺着喉咙往下滑，可心里却沉甸甸的。
流民们盼着多收薯子过好日子，可暗处的人处处拆台，这薯片要是被撒了沙，或者种子出了问题，大伙的希望不就全没了？
他正琢磨着，就见王小二气喘吁吁跑进来，裤脚沾着泥，鞋底子还卡着半块草屑，脸煞白，手里攥着把沙：
“方县令！原料堆那边……俺看见那青布衫影子了！往竹席这边跑，手里攥着布包，好像要撒啥！俺追了两步，他扔了把沙就钻树林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