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放晴,祭祀坑边就闹哄开了——刚把藏粮的坑清干净,赵六扛着凿子蹲在坑沿,巴掌“啪啪”拍着新垒的石堤,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这石头卡得松垮垮,存水准漏!到时候水渗完了,浇个啥麦哟!”
方正蹲过来,指尖戳了戳石缝,冰凉的石头晃了晃,土渣“簌簌”往下掉,他摸了摸下巴:
“咋整?这些石头都不规整,拼不到一块去,总不能让水白流。”
“怕啥?俺有招!”
赵六从布兜里摸出小铁铲,在坑边挖了把湿土,又拽过块扁青石——石面磨得光溜,是之前凿碑剩下的边角料。
“你们看!把这扁石卡进缝里,再塞湿土夯实,跟俺凿木活卡榫卯一个路数——石头咬石头,保准比你家封咸菜坛子还严实!”
流民们一听就动起来。李四从自家棚子后扛来块扁石,石边还沾着去年垫门槛的老土,攥着不硌手:
“俺这石结实!以前门槛踩了两年都没裂,卡缝正好!”
张三蹲在石缝边,抓一把湿土往缝里塞,手掌按得实实的,指缝嵌满泥,按完还拍了拍:
“俺封咸菜坛口就这么弄,湿土按紧了连气都透不出去,还怕漏水?”
没半个时辰,石堤就垒妥了。
赵六往上一跳,脚底板“咚”地踩在石上,石堤纹丝不动,他拍着手笑,裤腿上沾的泥都震掉了:
“妥了妥了!比你家封咸菜坛子还严实,存水指定漏不了!”
“引水!”
方正喊了声,几个流民扛着木槽往渠边跑——木槽是赵六用废榆木凿的,槽底磨得滑溜溜,连木刺都刮干净了。
刚把木槽搭在沉淀池和水渠之间,掀开渠口的石板,水“哗啦啦”涌进来,溅起的泥点落在裤腿上凉丝丝的,溅到脸上还带着点土腥味。
可没流两袋烟的功夫,水就慢下来,跟撒尿似的细。李四凑过去一瞅,木槽口堵得死死的——卡着几根枯枝、乱草,还沾着点碎麦麸。
他伸手一拽,枯枝带泥甩了满脸,抹了把脸骂:
“娘嘞!咋堵这么些破烂?别是有人故意塞的吧!”
方正蹲在渠边,手指拨着水里的草屑,捏起一点麦麸瞅了瞅——麦麸干硬发脆,不像是刚冲下来的。
“昨儿个下雨,渠边的草被冲断了,枯枝是自然的,但这麦麸……”
他话没说完,赵六递过把小镰刀:
“先别管麦麸!把槽口削宽点,再挡块铁丝网,省得再堵!真要是有人搞鬼,咱们盯着就是!”
流民们七手八脚弄好,木槽口挡上铁丝网,水又“哗啦啦”流进沉淀池,池里的浑水慢慢变清,映着天上的云影,连池边草叶上的露珠都照得清清楚楚。
“快浇草!快浇草!”
卓玛扛着木锨跑过来,辫子甩得啪啪响,身后跟着几个牧民,木锨把上还缠着她从草原带来的蓝布条。
“俺们的羊都快啃土了!就这点草,再不给水枯透了,冬天羊就得饿瘦,娃们过年连口肉干都捞不着!”
她蹲在牧草地边,手指戳了戳发黄的草叶,脆得一捏就碎,还往鼻尖凑了凑,皱着眉说:
“旱得太狠,光浇水渗不深!俺们草原浇草都这么弄——先把土踩实了,水才往根里渗,草才能活!”
流民们跟着学——有的蹲在地上,脚后跟往土里蹭,脚底板蹭得土起灰,踩完还跺跺脚;
有的用木锨拍土,拍得手背发酸,汗顺着胳膊肘往下滴,砸在土里溅起小坑。
卓玛拎着水桶,往踩实的地里泼水,水“滋滋”渗进土里,没一会儿土色就深了一圈,她擦着额头的汗,笑出两个小酒窝:
“等着!半天准冒芽——俺在草原浇过多少回了,错不了!”
真等了小半天,太阳晒得后背发烫,衣服都黏在身上时,巴图突然跳起来喊,嗓门亮得惊飞了树上的麻雀:
“冒芽了!真冒芽了!”他手里还攥着半把干草,一蹦子凑到地边。
大伙围过去一看——踩实的地里,嫩生生的绿芽尖顶破土皮,歪歪扭扭钻出来,有的还裹着点湿土,风一吹晃悠悠的,凑近闻有股青乎乎的草香。
巴图蹲下来,指尖轻轻捏着芽尖,生怕捏碎了,又小心翼翼割了一把嫩草往羊圈跑。
羊闻着草香都凑过来抢,嘴巴“吧嗒吧嗒”响,老羊吃完还舔了舔他手心,尾巴甩得欢实,连羊毛都颤。
巴图笑出满脸褶子,摸了摸羊背——以前这时候羊瘦得硌手,现在摸着肉实多了:
“以前这时候草早枯成灰了!今年有这水,能晒三十捆干草!过年杀只肥的,给娃做肉干、熬羊汤,让娃们解解馋,不用再啃干硬的土豆干!”
这边牧民围着羊圈乐,那边麦田边也闹哄。张三蹲在田埂上,手指摸着麦穗,穗子比前几天鼓实多了,捏着沉手,麦粒硬邦邦的——以前干得发瘪,现在都撑起来了。
他抬头冲方正喊,嗓门透着喜:
“方大人!这水真够劲!你瞅俺家麦子,叶都绿回来了,以前干得卷边,现在全展平了!今年麦收,最少能多磨两袋面,给娃蒸热馒头,就着俺老婆子腌的咸菜,香得能多吃两个!”
流民们都笑开了——有的说要多晒点干草,有的说麦收后换块布给娃做新衣,还有人拽着赵六的胳膊问,语气急乎乎的:
“赵师傅,能不能再挖个小渠?俺家那片菜地也旱,浇上水秋天能多种点白菜,冬天腌酸菜就馒头!”
赵六被围在中间,手比划着沉淀池的方向,说话干脆:
“中!等这池稳两天,俺就给你们挖小渠!保准家家菜地都浇上水,冬天让你们就着酸菜吃热馒头!”
就在这时,赵六突然闭了嘴,手搭在额头上眯着眼瞅——太阳晃眼,得遮着才能看清。
村西头的土坡上,有个黑影闪了一下,快得跟猫似的,躲到了老槐树后。
“谁在那儿?”
赵六嗓门一高,手里的凿子攥得紧,指节都发白了,
“那黑影穿的青布短褂,跟士族家那些跑腿的穿的一个样!手里还攥着东西,看着像捆干草!”
方正也往土坡看,树影晃了晃,黑影没敢出来,但能瞅见槐树干后露着点青布角,风吹着布角晃了晃。
他拍了拍赵六的肩,声音压得低,怕吓着旁边忙活的流民:
“别声张。刚修好池,别让大伙慌神。你安排人夜里盯着——李四熟这边地形,巴图眼神好,草原上夜里看羊都亮堂,让他俩轮班。”
赵六点头,眼睛还盯着土坡:
“放心!俺让李四带把锄头,巴图揣着草原的短刀,真有人来,一准能抓住!”
卓玛凑过来,声音轻但利落:
“俺让牧民们也留意着——俺们在草原上听动静灵,夜里只要有脚步声,俺们立马能听见!敢来搞破坏,让他跑不掉!”
太阳慢慢往西斜,沉淀池里的水泛着金光,牧草的芽尖越长越绿,风一吹连片晃,麦田里的麦穗也跟着“沙沙”响。
流民们还在田边忙——有的帮巴图割嫩草,有的帮张三松麦田的土,笑声、说话声飘得老远。
可没人注意,村西头槐树下的青布角还露着,那人手里攥的干草上沾着碎麦麸——跟粮袋上、木槽口的麦麸一个样,干巴巴的,一看就是特意带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