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磨床修好的事儿，跟长了腿似的，一晚上就传遍了红星厂。这可不是简单修好了台机器——那是连老机修都没辙的进口洋设备，最后让个刚转正的女娃子给拾掇利索了，谁听了都新鲜。
第二天一早，刘莉还是提前十五分钟到车间，刚推开门就愣了——平时一进门就听见的机床预热声、师傅们的聊天声，今儿突然停了，好几双眼睛“唰”地就朝她看过来。有同班组的，有隔壁铣床班的，还有几个面生的，像是别车间来“围观”的，眼神里全是好奇和佩服。
“刘莉你可太牛了！”女工组的小陈第一个冲过来，拉着她的胳膊，“那洋玩意儿连老周师傅都没辙，你咋就听出是齿轮变形的？还能调间隙给救回来？”
“快说说，昨儿调的时候是不是特紧张？”
“听说精度比原来还好？真的假的？”
刘莉被围得转不开身，脸都热了，刚想解释，就听见赵主任的大嗓门：“都围着干啥？不用擦机床、检查刀具了？”
大伙儿赶紧散开，赵主任却走到刘莉跟前，使劲拍了拍她的肩，力道大得她差点趔趄：“好丫头！给咱车间长脸了！给咱全厂长脸了！”他又转向众人，声音拔高了些：“都知道了吧？那台精磨床，刘莉牵头修好的！不光能干活，精度比出厂时还高！这意味着啥？咱卡脖子的军工件能接着干了！不用花外汇等好几个月买零件了！刘莉这是用手艺、用脑子，给厂里省了大钱，抢回了时间！”
话音刚落，车间里就爆了掌声，比平时开表彰会还热闹。刘莉看着师傅们笑着点头，年轻工友们冲她竖大拇指，心里暖烘烘的——这活儿不是她一个人的，是王师傅盯着，傅工算数据，机修班搭手，少了谁都不行。
一上午，车间里总有人“顺路”过来。技术科的人拿着本子来问细节，其他车间的主任来瞅磨床，连厂办的干事都来了，说是“了解情况”，眼神却总往刘莉这儿飘。刘莉没管这些，照样车她的零件，手上的活儿没半点含糊——越这会儿越得稳，不能让人说闲话。
中午去食堂，刘莉端着饭盒刚找着座，旁边就凑过来好几个别车间的。锻工班的老李平时不爱说话，今儿也凑过来：“刘莉同志，你那调齿轮相位的法子，能跟咱说说不？咱锻床有时候也抖，说不定能借鉴。”
张淑兰在旁边手舞足蹈地帮她“科普”：“昨儿我听说啊，刘莉拿听棒一贴，就知道哪儿不对，跟医生号脉似的！调间隙的时候，差半丝都不行，王师傅都亲自上手帮着拧扳手！”
刘莉哭笑不得，赶紧打断：“别瞎说，是傅工算得准，师傅们帮着搭手，我就是牵头做了点活儿。”
正说着，傅景宸端着饭盒过来了，周围人自动让了个座。他坐下就笑：“技术科和总工办都在说你呢，好几个老工程师都想找你聊聊那个补偿方案。”
“聊啥呀，就是碰巧想到了。”刘莉低头扒饭。
“可不是碰巧。”傅景宸声音轻了点，“你那反向调间隙的思路，太绝了，我正整理技术报告，以后遇到类似问题都能参考。”
下午更热闹，宣传科的小王扛着相机来了，说要拍刘莉工作的照片，登厂报和黑板报。刘莉站在车床前，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王师傅在旁边怼了句：“该咋干咋干，别跟个木头似的，你平时咋车活就咋来！”
刘莉深吸口气，拿起扳手调刀架，眼神专注下来，跟平时干活没两样。小王“咔嚓咔嚓”拍了好几张，又对着修好的磨床拍了半天，嘴里念叨：“这才叫先进事迹，有图有真相！”
没过多久，厂区广播响了，女播音员的声音带着劲儿：“红星机械厂广播站现在播报！我厂机加工车间青年女工刘莉同志，敢想敢干、攻坚克难，在老师傅指导和技术人员配合下，成功修复进口精密磨床！这方法不光省了外汇和时间，还保住了军工订单！刘莉同志是咱厂青年职工的榜样，全厂都要向她学习！”
广播声飘在厂区上空，车间里的人都停下听，完了又朝刘莉笑。王师傅靠在自己的钳台边，手里攥着锉刀，听着广播，瞅着刘莉低头干活的样子，嘴角偷偷翘了下，没说话，却轻轻点了点头——他这徒弟，算是真的熬出来了，以后没人再敢说“女工干不了技术活”了。
刘莉手里的活没停，心里却清楚，这只是个开始。修好磨床，得了荣誉，以后的路得更踏实，手上的手艺得更精才行。她抬头看了眼窗外，太阳正照在厂房顶上，亮堂堂的，跟她的日子似的，越来越有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