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忠此人,年逾五旬,身形显胖,长相普通。
身着绛紫色圆领锦袍,绣金线云纹宽袖,外罩青缎鹤氅,内衬银鼠皮裘,只不过因为逃命,早已无法保持自身威仪。
而当被林曌拦住去路,尤其是当林曌掀开面甲之后,杨国忠原本还能保持的神色,此刻骤变。
“朔,朔宁公主!?”
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竟然会在此地见到朔宁公主林曌,尤其对方还是一身金甲红披的打扮,更是令人心惊。
而当杨国忠见到林曌手上那还在滴血的长刀,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快,抓住她!”
杨国忠没有任何犹豫,对身边的随从与军士们下令。
能跟在他身边的,无不是他的心腹,得到命令自然第一时间执行,不由分说就驱马上前,将林曌围住。
林曌秀眉一挑,似乎也没料到杨国忠会这般果决,倒是没多说什么,只是绝美面容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
“殿下,得罪了。”
一骑士上前,伸出手就要去抓林曌肩膀,或许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林曌依旧是从前那个弱不禁风的弱女子。哪怕此刻一身戎装,并且出现在这战场上,也没有让他们回转头脑。
所以,旧观念是会害死人的。
嗤!
那人只见眼前银光一闪,而后自己的视线就开始升高、旋转。
场中一静。
恰好这时,雷虎已率亲兵追了上来,见到林曌所在,迅速围了上来。
这一下,杨国忠和他正围着林曌的手下们,一个个面色大变。
“殿下!”
雷虎见状,没任何犹豫,挥刀就朝一人砍去。
其他亲兵见状,自是有样学样,不过三两下的功夫,便将杨国忠手下那十几号人砍杀当场。
林曌端坐于马背之上,没有其他动作,只是挂着淡笑,静静凝视着杨国忠。
“殿下,卑下来迟,请殿下责罚。”
雷虎虽不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方才是见到林曌动手斩去一人头颅的。
加之刚刚林曌被对方这些人围在其中,用屁股想也能猜到这些人想做什么。
尤其是这些人当中,有一人是紫袍大员。
“无碍。”
林曌随意摆摆手,而后下令道:“留下十人,你带其余人去帮赵青和王振,今晚之战很关键。”
“殿下。”
雷虎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林曌打断。
“去吧。”
雷虎恨恨看了杨国忠一眼,只能领命。
“是,殿下!”
雷虎不再废话,直接挑出四十人,便率众而去,现场只留下十位亲兵,一个个看着杨国忠虎视眈眈。
眼见雷虎率领数十名煞气腾腾的亲兵离去,现场只剩下十名虎视眈眈的骑士,以及端坐马背、面罩寒霜的朔宁公主,杨国忠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宰相威仪,什么体统尊严,肥胖的身躯如同烂泥般从马背上滑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林曌连连叩首,声音因恐惧而剧烈颤抖。
“殿……殿下!老臣……老臣罪该万死,求殿下开恩,饶老臣一命啊!殿下!”
涕泪横流,狼狈不堪,与平日朝堂之上那个权倾朝野、趾高气扬的右相判若两人。
林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淡漠,没有一丝波澜。
“饶你?”
她轻轻重复了一句,语气平缓,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杨相,你且告诉本宫,你为何会在此地?与这柔然营寨,又有何瓜葛?”
杨国忠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抬起头,脸上混杂着眼泪和泥土,忙不迭地解释。
“回殿下!城破之时,老臣……老臣心系社稷,不忍见长安百姓遭难,故……故冒险出城,欲与柔然人交涉,陈说利害,盼其退兵,以保全城生灵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林曌的脸色,见她并无表示,便继续哭诉道:“谁知……谁知那蛮夷不通教化,竟将老臣扣押在营中!若非今夜营中生乱,看守松懈,老臣……老臣怕是再也见不到殿下了!老臣一片赤诚,皆为……”
“皆为社稷?”
林曌打断了他,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杨相所说的交涉,其中一条,是不是也包括了将本宫交出去,以换取你的平安,或者……某些承诺?”
杨国忠浑身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仿佛心底最肮脏的秘密被骤然揭开。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尖声否认:“没有!绝无此事!殿下明鉴!老臣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岂会做出此等卖主求荣、人神共愤之事?定是有人污蔑老臣!殿下切莫听信小人谗言!”
他指天画地,言之凿凿,一副受了天大冤屈的模样。
然而,林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表演,脸上的讥诮之色愈发浓重。
她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
“为了活命,为了你的前程,将本宫这个不受宠的公主交出去,既能满足柔然人的要求,或许还能为你自己在蛮夷那里挣得一份‘功劳’……杨相,当真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入杨国忠的心脏。
杨国忠还要辩解:“殿下!老臣冤枉!老臣……”
“够了。”
林曌淡淡吐出两个字,直接调转了马头,不再看他。
这个举动,让杨国忠瞬间如坠冰窟!
他意识到,求饶和狡辩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殿下!你不能杀我!我是当朝右相!陛下钦命的辅政大臣!”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尖利刺耳,“你无权杀我!你若杀我,便是擅杀大臣,形同谋逆!陛下绝不会饶过你,朝堂诸公也不会答应!”
林曌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嘶吼,只是对身旁的一名亲兵队长淡淡吩咐道:“找根结实点的绳子,拖死。然后,将他的尸体挂在金光门上示众。”
语气平静得如同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说罢,淡淡瞥了杨国忠一眼,面容平静。
“没有谁是不能杀的。”
说罢,再不看其一眼。
杨国忠被那一眼看的心中发寒,只觉掉入冰窟一般,惊惧无比。
“喏!”
亲兵队长面无表情地躬身领命,眼神中没有丝毫犹豫。
“不!!!”
杨国忠发出了绝望的嚎叫,他拼命挣扎着,试图冲向林曌,却被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死死按住。
“朔宁!你敢!”
“我是右相!你们这些丘八敢动我?放开我!!”
“公主!殿下!饶命啊!老臣知错了!老臣愿意献出所有家财!只求饶我一命!!”
威胁、利诱、最后的哀嚎……
种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在这寒冷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凄厉可笑。
一名亲兵利落地从马鞍旁解下一卷备用绳索,打了个结实的套索,另一名亲兵则粗暴地将挣扎不休的杨国忠双手反剪。
有亲兵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曌,却见他们的公主殿下已然策马面向柔然大营的方向,背影挺拔,对身后的哭嚎谩骂充耳不闻。
那亲兵立刻明白了,不再有任何迟疑。
套索精准地套上了杨国忠的脖颈,猛地收紧!
“呃……嗬嗬……”
杨国忠的咒骂和求饶瞬间变成了窒息的嗬嗬声,肥胖的脸庞因缺氧而迅速变成紫红色,双眼暴突,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悔恨。
两名亲兵翻身上马,拉紧绳索的另一端,对视一眼,同时一夹马腹!
“驾!”
两匹战马猛地朝金光门方向奔驰而去!
“嗬……救……陛……”
杨国忠被巨大的力量拖拽着,如同一个破麻袋般,在冰冷坚硬遍布碎石和尸体的地面上疯狂摩擦、弹跳、翻滚。
华丽的官袍转眼被磨烂,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他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发出断续而模糊的哀鸣,最终彻底被战马奔腾的轰鸣和绳索勒紧颈骨的可怕“嘎吱”声所淹没。
林曌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这血腥残酷的行刑过程。
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两道拖着“杂物”远去的烟尘,随即一抖缰绳。
“其余人,随本宫来。”
声音清冷。
说罢,她一马当先,朝着远处已显混乱的柔然大营策马而去。
身后,八名亲兵紧随而上,马蹄声再次敲碎了夜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