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阿勒坦,此时的王庭已然变得不安全。
其实自从那日看见天空中有鹰隼盘旋,阿勒坦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说起来没来由,反正阿勒坦就是有这么一种预感,只要见到林曌的出现,他就想跑,因为他知道被林曌追上的后果唯有死而已。
所以当看到有骑兵朝王庭发动冲击时,阿勒坦没有任何犹豫,带着杜那就逃了。
直至逃出数里之外后,他这才敢稍稍回头看一眼。
就是这一眼,就让他眼皮直跳。
因为距离过远,具体的情况看不真切,但他却能见到王庭之中出现的火光。
火光在草原上的价值不低,因为草原上的引火物本就不多,但像此刻王庭出现的火焰却不常见。
因为那是熊熊烈焰在燃烧。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便是王庭之中许多东西已经被引燃,代表着战争已然被打响。
“王庭完了。”
莫名的,阿勒坦只说了这么一句。
一旁,杜那也是沉默,点头附和了一句。
“是啊,王庭完了,我柔然一族也快完了。”
王庭在草原上代表着权力的巅峰,是整个柔然汗国的中心,在柔然人心中至高无上。
但今日,战火却燃在了柔然王庭之中,至高无上的权柄已然跌落尘埃,这让阿勒坦和杜那的心思都很复杂。
有痛苦,也有庆幸。
痛苦,如同毒虫啃噬着他的心。
身为柔然人,目睹王庭被敌人攻破,那种源自血脉和信仰的屈辱感几乎让他窒息。
而完成这一壮举的,竟然只是景朝的一位公主,以及她麾下区区千余骑。
这彻底击碎了他内心深处最后一点复仇的念想,面对这样的敌人,反抗显得如此可笑和绝望。
庆幸,则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本能。
他再一次凭借对危险的敏锐直觉,逃过了灭顶之灾。
至少,他和身边这些真特部最后的种子,还活着。
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心中激烈冲撞,最终化为了深深的无力与茫然。
“走吧。”
阿勒坦的声音干涩沙哑,他不再看向那片燃烧的王庭,猛地调转马头。
“这里……已经不是我们的家了。”
杜那默默点头,挥手示意部下跟上。
一行人不再犹豫,催动战马,朝着西方那未知的草原深处,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将身后的喧嚣、火光似乎是被他们彻底抛下了。
……
柔然王庭,此刻已化作战场与炼狱。
林曌一马当先,龙驹黑光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轻易撞翻了试图阻拦的柔然栅栏和拒马。
她手中的亮银马槊化作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血雨,清空前方一片区域。
身后的景军轻骑紧随其后,如同楔子般狠狠凿入混乱的王庭营地。
他们人数虽少,但个体战力强悍,配合默契,三人成组,相互掩护,在惊慌失措的柔然人群中掀起腥风血雨。
刀光闪烁,长枪突刺,弓箭精准点射,高效的杀戮机器无情地碾过一切阻碍。
“挡住他们!给我挡住那个妖女!”
王帐前,可汗社莫邪须发皆张,挥舞着金刀,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他身边的王庭侍卫和忠于他的头人亲兵,如同扑火的飞蛾,一波波冲向林曌。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林曌甚至没有刻意针对他们,只是沿着直线朝着王帐方向冲杀。
任何胆敢挡在她冲锋路线上的敌人,无论是普通的柔然战士,还是装备精良的贵族亲卫,结果都没有任何区别——人马俱碎,被那杆恐怖的马槊轻易撕碎、挑飞、砸烂!
她就像一柄烧红的利刃,切入油脂,所向披靡。
黑光的咆哮声,马槊破空的厉啸声,以及敌人临死的惨叫声,交织成一曲令人胆寒的恐怖乐章。
社莫邪眼睁睁看着那道金甲红披的身影,如同不可阻挡的魔神,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甚至没有看向他,但那冰冷的杀意已经如同实质般笼罩过来。之前所有的愤怒、所有的雄心,在此刻都化为了最原始的恐惧。
他亲眼看到一名以勇力着称的万夫长,挥舞着沉重的铁骨朵冲上去,却被对方随手一槊连人带武器砸成了肉泥。
也亲眼看到数十名精锐侍卫组成的枪阵,在她面前如同纸糊般被一冲而散。
死亡,从未如此清晰、如此逼近。
“走!快走!”
社莫邪终于崩溃了,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声音也因为恐惧而变调。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大汗的尊严,什么草原霸主的荣耀,猛地调转马头,在最为忠心的一批亲卫簇拥下,撞开试图询问的头人,朝着与林曌来袭方向相反的南面,亡命奔逃。
他的逃亡引发了更大的混乱。
许多原本还在犹豫、试图抵抗的贵族和头人,见到大汗都跑了,最后一点斗志也瞬间瓦解,纷纷加入逃亡的行列。
王庭的指挥体系彻底崩溃。
林曌注意到了社莫邪的逃亡,但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并未下令追击。
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某一个人的性命。
摧毁柔然王庭的象征意义,打击其战争潜力,震慑所有草原部族,让其在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无力南侵——这才是她此次千里奔袭的核心目的。
杀掉一个可汗,很快会有新的可汗出现。
但摧毁这座权力中心,屠戮其精锐,掠取其积累数百年的财富,所带来的影响才是深远和致命的。
战斗并未因可汗的逃亡而立刻结束。
依旧有部分忠于职守的王庭卫队和来不及逃跑的部族战士在进行着绝望的抵抗。
清剿这些残敌,控制整个王庭区域,需要时间。
厮杀声、哭喊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持续了数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暗,才逐渐平息下来。
曾经象征着柔然至高权力的王帐,此刻已被烟熏火燎,显得破败不堪。
林曌端坐在那张铺着完整白虎皮的汗位王座上,卸下了头盔,绝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征战后的倦意,但眼神依旧清明锐利。
寒苏与玉尘侍立两侧,甲胄上沾满了血污。
赵青与王振大步走入帐内,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但精神却颇为振奋。
“殿下!”
赵青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地汇报战果,“此战,我军毙敌逾万,具体数目尚在清点,其中包含柔然王庭卫队统领以下,名王、大部族首领七人,中小头人三十余人!俘获王庭贵族、头人家眷及重要人物数百,具体名册正在整理。”
他顿了顿,语气微沉:“我军……阵亡三百七十余人,重伤失去战力者百余人,轻伤者近半。”
战损接近三成。
即便以林曌麾下这等精锐,在强行冲击拥有绝对兵力优势的敌方核心重地时,依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条曾经鲜活的生命。
林曌静静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微微颔首。
“阵亡将士,登记造册,火化后骨灰带回故土。重伤者,尽力救治。”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缴获之财物、牲畜,清点封存,俘虏严加看管。”
“是!”
赵青与王振齐声应道。
林曌的目光投向帐外那片被火光和鲜血染红的夜空,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一种达成战略目标后的冷静。
柔然王庭被破,可汗仓皇逃窜,核心贵族或被斩或被俘,积累的财富被掠夺一空。
经此一役,柔然汗国即便不立刻分崩离析,也必将陷入长时间的内乱和衰弱。
大景北疆,至少可以赢得十年以上的和平发展时间。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于那个逃走的社莫邪,以及散落草原各处的柔然残部,暂时已不足为虑。
“告诉众将士,再坚持几日,我们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