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州,春秋属晋,战国属魏,秦为河东郡地,是后是临汾辖区及其周边广大地域。
此地地处黄河与汾河交汇区域,乃是中原与北方的战略要地。其地理位置既利于农业发展,又成为商贸和军事枢纽。
同时这里还是重要的产煤区,后世更有河东、霍西、沁水三大煤田,加之此地煤层厚、埋藏浅、易开采,自古以来都为历代王朝所重视。
王朝初期,这里的煤炭还能被朝廷掌控,但越是到王朝后期,煤政就越是会被地方把持。
若说这晋州之中有哪个势力最大,除裴氏外就再无第二家。
顺带一提,上一任晋王,乃康靖帝林承基兄长,因夺嫡而陨,而现任晋王便是林鉴岳。
所以,若说裴氏与晋王林鉴岳之间没什么勾连,怕是无人会信。
而裴氏,便是发家于晋地,数百年传承不绝,掌控晋地财富,也是晋州最大的地主。
其真正发家于晋地杨县,西周时期该地为周宣王之子尚父所封杨侯国,秦汉时延续杨县建制。
在后世,杨县可谓是鼎鼎大名,称洪洞县。
对,就是苏三离了的那个洪洞县。
而此时的杨县裴氏祖宅,这座历经数百年风雨、彰显着世家底蕴的深宅大院,此刻却弥漫着一种与往日雍容华贵截然不同的恐慌。
议事堂内灯火通明,却照不亮在座众人脸上的阴霾。正有一群人惶惶不可终日,乃至激烈的争吵。
此时距离柔然别真部大营被破已过去了数日,别真部近四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早已传来,这让有心之人感到恐惧,尤其造成这一切的还是当朝那位以勇武与杀伐着称的朔宁公主。
旁人不知裴氏与柔然人之间有什么关联,他们裴氏自己人还不清楚吗。
而此时在祖宅之中的裴氏之人之所以这般惶恐,便是源自于此。
“老夫早就说过,不该行此险招,与柔然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更是引狼入室之举!你们偏不听!现在如何?狼是死了,可我们呢?我们全都被架在火上了!”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用力拍打着紫檀木的桌面,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是裴氏三房的主事裴行远。
他看似愤愤不平,但表面的愤怒之下,隐藏的是恐惧与心虚。
那可是朔宁公主,敢在长安城外一人冲阵,还战而胜之的狠人。这次更是只带了两千多轻骑,就敢直冲柔然人大营,甚至还将近四万柔然人全歼。
光是听到这消息,就不知震撼到了多少人,他这裴氏一房主事之人,本就与柔然人有龌龊,现在听闻这事,只觉恐惧。
“哼,事后诸葛亮!”
旁边一名中年人冷笑一声,他是五房主事裴宴博。
“当初决定借助柔然人之力,给朝廷施压,以便可以谋求更多权利,顺带还能让朝廷处理朔宁公主时,你三房不也点头默许,分润好处时可不曾见你手软!如今事发了,倒来充正人君子?”
“你!”
裴行远气得胡子直翘。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另一人打断他们的争吵,脸上满是焦虑。
“关键是那位朔宁公主,她不仅没死在柔然人手里,反而只带了两千多人就全歼了别真部四万大军!这是何等骇人的战绩!古往今来就不曾有过。”
说着稍稍喘息,“如今她已率军直奔晋州,显然是我们而来!瞎子都看得出,她就是冲着我们裴氏来的。”
这话如同冰水浇头,让在场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塑宁公主林曌的凶名,如今已不仅仅是传闻,而是用数万柔然人的尸骨铸就的。
“我们……我们当初就不该心存侥幸,以为柔然人能成事,或者至少能重创朝廷兵马……”
“现在说这些晚了,谁能料到那朔宁公主竟强悍至此?简直非人!”
“完了,全完了,她连淮南卫氏都说拆就拆,对我们裴氏,岂会手下留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中充满了悔恨恐惧和相互指责,往日里的世家风范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有人似乎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疑惑道:“六房的人呢?如此紧要的关头,裴显之那一房为何无人到场?”
此言一出,堂内顿时响起几声阴阳怪气的冷笑。
“六房?呵呵,人家现在可是攀上高枝了!”
裴宴博语带讥讽,“裴显之早就投靠了那位朔宁公主,成了人家的座上宾,鹰犬爪牙!听说在淮南卫氏那边,就是他出面操持的分家事宜,做得那叫一个漂亮!他们六房,怕是早就洗干净了屁股,等着在新主子面前表功呢。”
这番话里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但仔细听去,其中似乎还隐藏着一丝连说话者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羡慕。
是啊,他们在这里担惊受怕,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因站错了队,做错了事。
而六房却因为裴显之的识时务,很可能就此洗白上岸,甚至在未来新的权力格局中占据一席之地,这怎能不让他们嫉妒得发狂?
争吵持续着,却始终拿不出一个可行的对策。
有人提议举族迁移,逃往他处避祸,但裴氏数百年基业尽在晋州,岂是说放弃就能放弃的?
也有人提议负荆请罪,交出主事之人以求宽恕,但谁又愿意去做那个被交出去的替罪羊?
“都别吵了!”
一名掌管族中私兵武装的主事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出声安慰道:“我已紧急从各地调集兵马三万余,现已布置在杨县,祖宅外都是我们的人。那朔宁公主再厉害,终究只带了二千余人,我等据险而守,未必没有一战之力!至少……至少能拖延些时日,或许朝中会有转机……”
然而,这番安慰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三万兵马?听起来不少,但一想到对方是能踏破四万柔然大营的煞星,这点兵力能给在座众人带来的安全感实在有限。
每个人脸上依旧写满了惶惑。
就在这纷乱嘈杂的商议中——
“杀!!”
“敌袭!敌军杀来了!!”
凄厉的喊杀声和警报声,猛地从祖宅大院之外传来,清晰无比。
议事堂内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方才还在争吵、抱怨、安慰的人们,此刻如同泥塑木雕,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他们竟然来得这么快?!
……
裴氏祖宅之外。
林曌端坐于龙驹黑光背上,金甲在阳光映照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她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战场。
战斗几乎呈现出一面倒的态势。
裴氏仓促集结起来的三万余所谓“兵马”,其中大多不过是各地巡检、团练乃至部分被他们控制渗透的府兵,装备不齐,训练更是匮乏。
面对林曌麾下这两千余名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百战精锐,他们的抵抗显得如此脆弱。
两千轻骑如同虎入羊群,一个冲锋便将裴氏军队的阵型撕得粉碎!
刀光闪过,便是人头落地。
长枪突刺,必有人被洞穿胸膛。
裴氏军队的士气在接触的瞬间便彻底崩溃,哭爹喊娘,四散奔逃,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林曌看着这不堪一击的场面,眼中没有丝毫波澜。
她偏过头,对身旁的赵青吩咐道:“将这些乌合之众击溃即可,不必赶尽杀绝。随后喊话,令他们放下兵器投降。投降者中仔细甄别,凡与裴氏核心关联紧密者,就地正法。余者,收拢看管。”
她顿了顿,继续道:“从我们的人里挑选三十名精明强干、熟悉军务的,着手整编这些降卒。告诉他们,弃暗投明者,既往不咎;冥顽不灵者,与裴氏同罪。”
“末将遵命!”
赵青抱拳,立刻策马前去传达命令并监督执行。
林曌又看向王振:“王振。”
“末将在!”
“你带一队人进入裴氏祖宅。抄家,拿人。”
她的声音清晰而冰冷,“裴氏直系、旁系,所有男丁女眷,一个不漏,全部拿下。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是!殿下!”
王振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点齐一队如狼似虎的骑兵,直接冲向那已然洞开,却象征着数百年世家荣耀的祖宅大门。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
林曌则依旧静静地坐在马背上,似乎已经掌控一切,冷漠地注视着这座即将迎来末路的世家堡垒。
火光在她深邃的眸子里跳跃,映照不出半分温度。
她携大破柔然之赫赫兵威而来,锋芒所向,区区裴氏,焉能抵挡?
裴氏,必灭。
并且林曌并不准备对裴氏徐徐图之,世家大族在地方上根深蒂固,所牵扯到的人或事不知凡几,林曌没工夫甄别。
在她看来,当此之时,世家早已尾大不掉,需行雷霆之举,快刀斩麻,不能有半点拖沓。
故而裴氏在她看来,不过是此行路上顺带踢开的一个小石子,仅此而已。
“雷虎。”
“末将在!”
雷虎抱拳应声。
林曌便道:“你率亲卫从旁协助,如何处理以赵青、王振为准。”
“喏!”
雷虎根本不废话,便直接带着亲卫前去帮忙。
原地就只留下林曌和寒苏、玉尘两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