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斤猪头肉,吴良最终是靠着脸皮去常去的肉铺赊来的。柳芸娘倒也没真让他跪搓衣板,只是将那块崭新的搓衣板,郑重其事地摆在了他书房最显眼的位置,美其名曰“警醒石”。
吴良看着账本上刺眼的“赤字”和那块虎视眈眈的“警醒石”,深刻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光靠节流(主要是在娘子监督下不敢贪),是活不下去的!必须开源!
可他一介穿越而来的“文科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在这宋朝中期,能搞什么副业?写小说?怕不是要被当作妖言惑众。造玻璃肥皂?他连配方是啥都记不全。
他愁得在小小的后衙院子里转圈,把那几盆快蔫了的花草吓得瑟瑟发抖。
“相公,你若是闲得发慌,不如把后院那畦菜地浇了?”柳芸娘的声音从窗口飘出来。
浇菜?吴良眼睛猛地一亮!农业!古代根本!虽然他不会种地,但他有超越千年的“见识”啊!
他兴冲冲地跑进书房,翻出几张劣质草纸,抓起毛笔(用起来别提多别扭了),开始奋笔疾书他的“致富经”。
第一条:科学养猪! 他依稀记得现代养猪好像要阉割?对!阉割后的猪长得快,肉质好!他激动地画下一头抽象的小猪,并在旁边标注:去其躁根,静心长膘!
第二条:高效施肥! 人畜粪便发酵后肥力更强!他努力回忆着什么氮磷钾,最后写下:建化粪池,密闭发酵,沃土良方!
第三条:生态循环! 在稻田里养鱼!鱼吃虫,鱼粪肥田!完美!他画下一块水田,里面游着几条歪歪扭扭的鱼。
第四条:…… 他卡壳了。憋了半天,又写下:优选鸡种,只留下蛋多的母鸡!
写完后,他满意地吹了吹墨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古代的袁隆平加褚时健!他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不,是金灿灿的稻谷和肥嘟嘟的猪羊在向他招手!
“吴师爷!吴师爷!”他拿着那几张鬼画符,兴冲冲地找到正在打瞌睡的老师爷。
师爷迷迷瞪瞪地接过草纸,只看了一眼,老脸瞬间煞白,手抖得像得了鸡爪疯。
“老……老爷!”师爷的声音都变了调,指着那条“去其躁根”,“这……这阉割之术,乃刑余之人所为,用于六畜,有伤天和,恐遭天谴啊!”
他又指着“化粪池”和“稻田养鱼”,痛心疾首:“粪溺之物,密闭发酵?岂不滋生毒瘴,污秽天地?稻田养鱼?鱼扰禾根,如何使得!此乃悖逆农时,扰乱乾坤啊!”
最后他看到“只留母鸡”,更是捶胸顿足:“老爷!公鸡司晨,乃天道!若只留母鸡,阴阳失调,恐引灾祸!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啊!”
吴良被师爷这一连串的“天和”、“天道”、“天谴”砸得晕头转向。他试图解释:“师爷,你听我说,这个是有科学依据的……”
“科学?”师爷茫然。
“就是……就是格物致知!对!格物致知!”吴良努力圆回来。
师爷把头摇得像狂风中的狗尾巴草:“老爷,格物致知也不是这么个格法!您这些想法,太过骇人听闻,若传扬出去,只怕……只怕全县百姓都要以为您……您中了邪了!”
中邪?吴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时,柳芸娘也被惊动了,走了过来,拿起那几张草纸看了看。她的表情从疑惑,到惊讶,再到一种极力忍笑的古怪神色。
她放下纸,看着一脸不服气的吴良,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怜悯,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相公,你这‘开源’之法,志向是好的。只是……”
她顿了顿,指了指那条“只留母鸡”,慢悠悠地问:“若按此法,不留公鸡,那母鸡下的蛋,如何能孵出小鸡?没有小鸡,何来以后的母鸡和下蛋?相公是打算让咱家的鸡,就此绝后吗?”
吴良:“!!!”
他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对啊!生物学!受精卵!他光想着下蛋,把传宗接代这茬给忘了!
看着吴良那张瞬间垮掉、写满了“我是傻x”的脸,柳芸娘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同春花绽放,明媚动人。但她很快又绷住了,只是眼角眉梢还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她将那张“致富经”轻轻折好,塞回吴良手里,语气温柔得像在哄三岁小孩:“相公,这些‘宏图大业’,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眼下,你还是先去把后院那畦菜浇了,更实在些。晚上,咱们吃猪头肉。”
吴良捏着那几张成了笑话的草纸,看着娘子转身离去时那微微耸动的肩膀,再瞟了一眼书房里那块“警醒石”,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的第一次“开源”尝试,尚未开始,便已宣告失败,败给了古代的“天道”观念,败给了基本的生物常识,更败给了自家娘子那看似温柔、实则精准的“补刀”。
浇菜就浇菜吧……至少,晚上还有赊来的猪头肉吃。吴良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朝着后院那畦可怜的菜地走去。
开源之路,道阻且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