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巨门之后，并非想象中的幽深殿堂，而是一片被柔和白光笼罩的、极其广阔的空间。
这空间形制奇特，仿佛是将一座宏伟山峰的顶部掏空、平整后建造而成。穹顶高逾百丈，镶嵌着无数拳头大小、散发着恒定柔光的白色晶石，模拟着日月星辰的排列，缓缓运转，散发出纯净而温和的灵气。地面铺着淡青色、温润如玉的巨大石板，一尘不染。
空间的核心，是一座巍峨古朴、通体由某种洁白如玉的巨石砌成的三层殿宇。殿宇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风格庄严肃穆，与下方兵营区的粗犷和阴泉深渊的诡谲截然不同，充满了神圣与秩序的气息。殿宇正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巨大的乌木匾额，上书三个古朴遒劲、隐隐有道韵流转的大字——
镇渊殿。
殿宇四周，分布着数座规模稍小的偏殿、阁楼、亭台，布局规整，错落有致。其间有玉石小径相连，路边生长着一些奇异的、散发着微光的植物，虽已不知多少年岁无人照料，却依旧生机盎然，显然此地灵气与环境维持得极好。
更令众人惊讶的是，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下方那种粘稠污秽的异质能量或沉滞死气，而是精纯、温和、带着古老沧桑意味的天地灵气！虽然浓度不算极高，但品质极佳，呼吸之间，令人心旷神怡，连身上的疲惫和伤势都似乎缓解了几分。
“这……这才是上古‘镇渊军’真正的核心驻地？！”周铭看着那巍峨的“镇渊殿”，声音颤抖，充满了敬畏。
“难怪赵统领他们从未提及上层如此景象。”楚云澜也感叹道，“想必他们被困于下层，根本未曾抵达此处。此地灵气充盈，禁制完整，显然被某种强大的阵法保护着，与下方被污染的区域隔绝开了。”
沈渔心中同样震撼。眼前这遗世独立、宛如仙家洞府般的景象，与他这一路经历的凶险诡谲形成了鲜明对比。这里，才是清秽人一脉、上古“镇渊军”真正的传承与荣耀所在！
他快步走向那座核心的“镇渊殿”。殿前有九级白玉台阶，台阶两侧矗立着两尊高大的石像，并非常见的瑞兽，而是两位身披古朴战甲、手持长戈、面容肃穆的战士雕像，虽历经岁月，却纤尘不染，依旧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踏上台阶，来到紧闭的殿门前。殿门同样是某种灵木所制，厚重古朴，上面雕刻着云纹与镇魔图案。沈渔试着推了推，殿门纹丝不动。
他再次催动识海中的“镇渊碑”碎片，将一缕气息传递到门上。
殿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
殿内光线明亮而柔和，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个极其宽敞的大殿。大殿穹顶高阔，地面光可鉴人。两侧立着一排排整齐的乌木书架，上面摆放着密密麻麻的玉简、竹简、帛书、乃至一些奇特的皮质或金属书册。书架之间，还有不少陈列台，上面摆放着一些已经失去灵光、但造型古朴的法器、甲胄、令牌等物。大殿尽头，是一个高出地面的白玉平台，平台上设有一张巨大的青铜案几，案几后是一张宽大的石座，应是昔日主事者之位。
这里，俨然是一座规模宏大的藏经阁与陈列馆！
“天哪……这么多古籍典藏！”周铭作为阵法师，对知识有着本能的渴望，此刻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恨不得立刻扑到书架前。
楚云澜、林风等人也是惊叹不已。这些典籍与物品，哪怕大部分已灵气消散、沦为凡物，但其本身承载的历史与知识，便是无价之宝！
沈渔压下心中的激动，快步走向大殿中央。他首要目标，是寻找可能存在的、关于彻底解决阴泉魔念隐患的方法，或者离开此地的途径。
他首先来到青铜案几之后。案几上除了一层薄灰，空无一物。但石座之上，却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呈现暗金色的令牌。令牌造型古朴，正面刻着一个“镇”字，背面则是一副简化版的“鼎镇深渊”图案。
沈渔拿起令牌，入手微沉，触感温润。令牌并无强大灵力波动，但当他将一丝真元注入时，令牌表面立刻浮现出细密的金色纹路，与整个大殿、乃至整个上层空间隐隐呼应。
“这似乎是此地枢纽令牌，或许能控制部分禁制。”沈渔若有所思，将令牌收起。
他随即开始快速浏览两侧书架。书架上的典籍大多以古老的篆文或更早的云纹书写，寻常修士根本难以辨认。但沈渔身负《镇渊清秽本愿经》传承，对这类文字有种天然的熟悉感，阅读起来虽慢，却无障碍。
他迅速筛选着。大部分典籍记载的是“镇渊军”的军规、战史、阵法概要、炼器炼丹心得、以及对各种“外道”生物的研究记录，价值无量，但非眼下急需。
终于，在靠近大殿内侧的一个独立书架上，他找到了几枚颜色最深、灵气保存相对完好的黑色玉简。玉简旁的标签以朱砂写着——《九幽镇魔录》、《地眼封禁总纲》、《清秽本源考》。
沈渔精神一振，立刻拿起那枚《九幽镇魔录》玉简，神识沉入。
玉简中信息浩瀚，主要记载了上古时期，“镇渊军”镇压各处“外道”节点、魔窟、邪祟的案例与方法总结。其中果然有关于“九幽地眼”与“秽渊魔主”的详细记录！
根据记载，“秽渊魔主”乃“道蚀之战”中一尊极其难缠的“外道”大能，其本源与“归墟寂灭”之道深度纠缠，近乎不死不灭。当年数位真仙联手，才将其主体击溃，但其一缕最精纯的“不灭魔念”却逃脱，潜入北域一处名为“九幽地眼”的地脉阴煞汇聚之地，企图借地脉之力重生。
“镇渊军”奉命镇压，由当时的副帅“玄鼎真君”携“镇渊鼎”与“镇渊天碑”碎片，联合龙族护法敖镇，历经苦战，终将魔念封入“九幽地眼”，并以巨鼎、龙魂、碑碎片为核心，布下“九玄封魔大阵”。然而，魔念顽固，地眼阴煞反噬猛烈，此阵需持续运转、不断加固，方能确保无虞。玉简中记载了数种加固阵法、净化魔念的方法，但都需要特定的天材地宝、高阶修士或特殊仪式，以沈渔目前的修为和条件，几乎都无法实现。
唯一可行的，是一种名为“引煞炼魔”的取巧之法——以特殊法门，引导部分被镇压的阴煞魔气，注入一件具备强大“容纳”或“净化”特性的器物中，暂时减轻大阵核心压力，延缓崩溃。但这方法治标不治本，且对那件器物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器物损毁，魔气反噬更烈。
沈渔放下玉简，眉头紧锁。果然，彻底解决此患，非他目前能力所及。不过，“引煞炼魔”之法，倒让他心中一动。他体内那枚“寂灭剑核”，似乎对魔念有着特殊的克制与吸引力，是否能作为“容器”？风险太大，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尝试。
他又拿起《地眼封禁总纲》。这里面详细记载了“九玄封魔大阵”的结构、阵眼分布、能量流转等。沈渔快速浏览，结合周铭的阵法知识，很快确认，敖镇最后牺牲重封的，只是大阵最核心的“镇魔鼎眼”。整个大阵还有另外八处次级阵眼，分布于遗迹各处，共同维持封印。如今核心阵眼由敖镇残魂与燃烧的鼎灵暂时稳住，但另外八处阵眼早已在漫长岁月中损毁或失效，导致封印整体脆弱不堪。若能找到并修复其中几处关键次级阵眼，或许能大大延长封印时间。
至于《清秽本源考》，则探讨了“清秽人”传承力量的本源，与“寂灭”、“净化”、“秩序”等大道的关系，对沈渔理解自身力量颇有助益，但于当前困境无直接帮助。
“看来，当务之急，是寻找并尝试修复那些残存的次级阵眼，为封印争取更多时间，也为我们寻找出路创造条件。”沈渔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众人。
“阵眼分布图可有记载？”周铭急忙问道。
沈渔回想《地眼封禁总纲》内容，指向大殿一侧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描绘着整个遗迹立体结构的石刻地图：“地图上应有标注。”
众人围到地图前。这是一幅极其精细的遗迹结构图，分为上、中、下三层，标注清晰。上层“指挥区”（即他们现在所处）被重点描绘，中层“兵营区”和下层“镇魔区”（阴泉所在）也有概略。图中，以金色光点标注了九处阵眼位置。核心阵眼位于下层镇魔区中心（已被敖镇重封）。另外八处次级阵眼，有三处位于上层指挥区（分别在“藏器阁”、“观星台”、“灵植园”），两处位于中层兵营区（“点将台”、“军械库”），三处位于遗迹外围，可能已随岁月崩塌或埋于沙丘之下。
“上层这三处，或许保存相对完好，我们可以尝试修复。”楚云澜指着地图道。
“事不宜迟，我们分头行动！”沈渔决断道，“楚兄，你带林风、张魁去‘藏器阁’，寻找可能存在的修复材料或备用阵器。周道友，李虎，随我去‘观星台’，那里可能与阵法调控有关。‘灵植园’暂缓，先集中力量修复前两处。赵统领他们还在下面等候，我们需尽快完事，下去与他们会合，再图出路。”
“是！”众人领命。
就在众人准备分头行动之时，沈渔忽然心有所感，目光投向大殿角落一个不起眼的、被阴影笼罩的蒲团。
那蒲团颜色灰暗，与周围光洁的环境格格不入，上面似乎放着一物。
他走过去，拿起蒲团上的东西。
那是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晶莹剔透、仿佛冰晶雕琢而成的叶子。叶子脉络清晰，入手冰凉，散发着微弱的空间波动。
而在叶子下方，压着一张泛黄的信笺。
信笺上，以熟悉的笔迹，写着一行小字：
“若后世有缘至此，持此‘虚空叶’，可感应并短暂开启遗迹东北角‘应急传送阵’。然阵法年久失修，传送地点未知，慎用。——玄鼎，绝笔。”
玄鼎真君！当年主持封印的“镇渊军”副帅！
沈渔握着那枚冰凉的“虚空叶”，又看了看那张透着无尽沧桑与嘱托的信笺，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是一条可能的生路，却也充满了未知与风险。
他将叶子和信笺小心收好。这是最后的底牌。
“走吧。”他转身，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先修复阵眼，再谈其他。”
众人迅速离开“镇渊殿”，按照地图指引，向着“藏器阁”与“观星台”的方向，快步走去。
柔和的白光，照耀着这座沉寂了万古的古老殿堂，也照耀着这群在绝境中寻觅生机的后来者。
时间，在无声地流逝。
（第一百六十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