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湖水如镜面破碎，那颗升起的头颅并非完整，而是一具庞大无比的骸骨！
龙头骨骸大如房屋，通体呈深邃的幽蓝色，骨骼晶莹如玉，散发着柔和而冰冷的光泽。眼眶之中，没有眼珠，只有两团缓缓燃烧、如同凝固的幽蓝火焰，静静“注视”着闯入洞窟的三名不速之客。
虽然没有血肉，但那股源自生命本源的古老、威严、以及冻结万物的森寒龙威，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瞬间压得楚云澜和林风呼吸一滞，真元运转都变得迟滞！
仅仅是骸骨残留的龙威，便已远超之前的蛟首水魂煞！
“这是……黑水玄冥一脉的……真龙遗骸？！”楚云澜声音干涩，带着难以言喻的震撼。北溟剑宗传承久远，对龙族略有记载，但如此近距离感受上古真龙的遗骸威压，仍是生平首次。
沈渔也是心神剧震。这龙骸散发的威压层次极高，远非现今修真界的生灵可比。其骸骨中残留的龙威与“冥”之气息，与这湖泊、与那“冥泉真晶”浑然一体，仿佛它便是此地守护的核心，也是这庞大水府阵势的枢纽。
龙骸静静地“望”着他们，幽蓝的魂火微微跳动，并无立刻攻击的意思，却带来一种无言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它那庞大的身躯大半隐没在幽蓝湖水之下，不知具体有多长。
林风手中的幽鳞钥此刻剧烈震动，幽光大放，仿佛要挣脱控制飞向那龙骸！同时，一股微弱的、带着亲近与哀伤的意念，自钥身传出，萦绕在林风心头。
“它……它好像认得这钥匙……没有恶意，但……不容亵渎。”林风脸色发白，艰难地传达着从幽鳞钥中感知到的模糊信息。
不容亵渎？目标显然是那祭坛上的“冥泉真晶”。
楚云澜紧握长剑，剑身嗡鸣，湛蓝剑罡吞吐不定，抵御着龙威压迫。他眼神挣扎，看向那近在咫尺的“冥泉真晶”，又看向那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龙骸，显然极不甘心。
沈渔则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自身神魂与那“冥泉真晶”的感应上。蚀痕的悸动越来越强烈，仿佛在催促他靠近、汲取那晶体的力量。但同时，龙骸带来的危险感知也如芒在背。
他目光扫过洞窟环境。除了中心的湖泊与祭坛，四周狭窄的石台上空无一物，洞壁和穹顶垂落的钟乳石散发着微光，勾勒出巨大而空旷的空间。此地看似平静，但那幽蓝湖水深不见底，龙骸隐匿其中，不知是否还有别的布置。
“楚道友，林风，”沈渔沉声开口，打破了僵持的寂静，“这龙骸守护真晶，并无立刻攻击之意，恐怕是留有考验或禁制。贸然强夺，恐有不测。”
楚云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贪念，他也明白这个道理。面对这等上古遗存，硬拼绝非上策。“墨道友有何高见？”
沈渔看向林风手中的幽鳞钥：“此钥既与龙骸有感，或许便是通过考验或获得认可的关键。林风，你能否尝试与它……沟通？”
“沟通？”林风一愣，看着手中震动不止的鳞片，又看看那静静“凝视”的龙骸，心中没底。他定了定神，尝试将更多心神沉入幽鳞钥，同时向龙骸传递出善意的、带着询问的意念。
幽鳞钥光芒更盛，那股哀伤而亲近的意念愈发清晰。龙骸眼眶中的幽蓝魂火似乎微微亮了一丝，庞大的头颅向着林风的方向，极轻微地低了低，仿佛在确认什么。
片刻后，林风睁开眼睛，脸上带着一丝奇异的神色：“它……它承认这钥匙，也似乎认可我的血脉气息……它传递了一个意念：‘欲得玄冥赐，需渡冥河寒’。”
“冥河寒？”楚云澜皱眉。
沈渔目光落向那幽蓝湖泊：“莫非是指这湖水？‘渡’过去？”
话音未落，异变突生！
只见龙骸巨大的头颅缓缓沉入湖水之中，只留下眼眶的魂火在水面若隐若现。紧接着，整个幽蓝湖泊开始剧烈翻腾起来！
“咕嘟……咕嘟……”
湖面不再平静，无数气泡从湖底涌上，破裂后释放出更加浓郁的森寒白气。湖水颜色由深邃的幽蓝，渐渐向着一种更加暗沉、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玄黑”转变。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刺骨、更加死寂、仿佛能冻结灵魂本源的寒意，自湖水中升腾而起，瞬间让洞窟内温度骤降，石台边缘凝结出厚厚的黑色玄冰！
更诡异的是，湖水开始缓缓旋转，在湖心祭坛周围，形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漩涡！漩涡深邃，仿佛直通九幽，从中传出隐约的、如同万鬼呜咽般的风声，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流逝”感——仿佛那漩涡不仅能吞噬物质，更能吞噬时间、寿元、乃至存在本身！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楚云澜脸色凝重，他能感觉到，那玄黑湖水中蕴含的“冥寒”之力，层次极高，远超寻常的阴寒煞气，恐怕连他的北溟剑气都难以长时间抵御。而那漩涡中传来的“流逝”感，更是让他道心警铃大作。
林风手中的幽鳞钥此刻脱手飞出，悬浮在他身前，散发出的幽光形成一层薄薄的光罩，将他护住，勉强抵御着那恐怖的寒意与“流逝”感的侵蚀。显然，钥匙持有者拥有一定的“特权”。
“看来，想取得‘冥泉真晶’，必须渡过这变化后的‘冥河’寒水，抵达中心祭坛。”沈渔看着那急速旋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玄黑漩涡，缓缓说道。
“这寒水非同小可，蕴含‘冥’之真意，又有那诡异漩涡……”楚云澜沉吟，“恐怕需以特殊法宝或极高深的修为护体，方可一试。我北溟剑宗的‘玄冰护体诀’或许能支撑片刻，但……”
他看向沈渔，显然在等待对方的意见和底牌。沈渔之前展现的手段，让他不敢小觑。
沈渔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石台边缘，蹲下身，伸出手指，尝试触碰那已变得玄黑的湖水。
指尖刚触及水面，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寒瞬间顺指而上！这冰寒并非单纯温度的低，更是一种针对生机、灵魂、乃至存在本质的“冻结”与“沉寂”！与此同时，一丝微弱但极其顽固的“流逝”之力也开始侵蚀他的指尖，仿佛要将他这一部分存在“拖走”、归于虚无。
他体内的寂灭真元自发运转，将那侵入的寒意与流逝之力化解、吞噬。但就这么一触之下，消耗的真元竟比之前战斗时还要快！
“好厉害的‘冥河寒水’。”沈渔收手，神色凝重。普通筑基修士，若无特殊护身手段，恐怕入水不过数息，便会生机冻结、神魂沉寂，被那漩涡吞噬。
楚云澜也尝试以剑气接触湖水，湛蓝剑气触及水面，迅速变得黯淡、凝固，最终消散。他脸色更沉：“我的北溟剑气亦被克制……此水属性，更在我功法之上。”
两人陷入沉默。机缘在前，却隔着天堑。
林风在幽鳞钥光罩内，感受稍好，但也脸色发白，他能感觉到光罩在寒气和流逝之力下正缓慢消耗。“沈大哥，楚师兄，这钥匙的光罩似乎能护我过去，但……只能护住我自己，而且不知能支撑多久。”
他看向沈渔，眼中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希冀。在他心中，沈渔总是有办法的。
沈渔凝视着那玄黑漩涡中心的祭坛，以及祭坛上光华流转的“冥泉真晶”。神魂中的蚀痕此刻如同沸腾，不仅仅是渴望，更隐隐与那真晶，甚至与这整个“冥河”寒水产生着某种深层次的共鸣。
寂灭，归墟，冥河……似乎都指向“终结”的不同侧面。
或许……
他心中一动，对楚云澜道：“楚道友，我有一法，或可一试。但需借你北溟剑气中精纯的‘冰封’与‘守护’之意一用。”
楚云澜目光一凝：“墨道友请讲。”
“这‘冥河寒水’虽厉，但其核心乃是‘冥’之沉寂与‘寒’之冻结。我之功法，擅于化解、终结异种能量，或可于体表形成一层临时‘隔绝’。再辅以道友精纯的北溟寒气于外，形成第二层‘冰甲’，或可短暂抵御寒水侵蚀与流逝之力。我们三人需同进同退，集中力量，方有一线机会。”
沈渔的计划，是以自身寂灭真元为内层屏障，化解侵入的“冥”之力；以北溟剑气为外层冰甲，抵御物理性的极寒与水流冲击；同时依靠三人合力，快速突破漩涡，抵达祭坛。
楚云澜思忖片刻，觉得可行。沈渔的功法神秘强大，确有可能抵挡那诡异的“冥”力。而他的北溟剑气精纯，制造冰甲护体不难。“可以一试！但需同步，且速度要快！一旦护体被破，后果不堪设想。”
林风也用力点头：“我听沈大哥和楚师兄的！”楚云澜听林风称沈渔片“墨前辈”为“沈大哥”，心中了了，未再询问。
计议已定，三人不再犹豫。
楚云澜低喝一声，体内真元全力运转，湛蓝长剑高举，磅礴的冰寒剑气喷薄而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迅速在三人周围凝结、塑形，化作一层厚约半尺、晶莹剔透、不断流转着湛蓝符文的寒冰护甲，将三人笼罩其中。冰甲形成刹那，洞窟内的森寒似乎都被隔绝大半。
“就是现在！”楚云澜喝道。
沈渔同时动作，体内《镇渊清秽本愿经》运转到极致，心渊真火摇曳，精纯的寂灭真元透体而出，并不外放，而是紧密贴合在三人身体表面，形成一层肉眼难辨、却带着沉静终结意蕴的“内衬”。
“跳！”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纵身，跃入那玄黑冰冷的“冥河”之中！
入水瞬间，刺骨的冰寒与恐怖的“流逝”感从四面八方汹涌袭来！外层楚云澜凝结的寒冰护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表面迅速爬满细密裂纹，玄黑湖水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锥，疯狂侵蚀着冰甲。
而更诡异的是，一股无形的“沉寂”之力，仿佛能无视物理防御，直接穿透冰甲，试图冻结三人的生机与神魂！
就在这时，沈渔布下的那层寂灭真元“内衬”发挥了作用。那穿透而来的“冥”之沉寂力量，触及寂灭真元的刹那，仿佛冰雪遇上了更加深沉的寒流，并未发生剧烈冲突，而是被寂灭真元中蕴含的“终结”道韵引导、部分同化、部分排斥开去，大大减缓了其对生机的侵蚀速度！
沈渔自己感受最为明显。那“冥河寒水”中的力量，与他神魂蚀痕同源，此刻被寂灭真元稍加阻隔后，蚀痕反而像找到了宣泄口，主动吸收、转化着渗透进来的丝丝“冥”力，虽不足以根除蚀痕，却让他压力一轻，甚至对寒水的抗性比其他两人更强。
“漩涡吸力太强！稳住身形，向中心游！”楚云澜的声音在神识中响起，带着凝重。他正全力维持着外层冰甲，真元消耗如流水。
三人如同落入急速旋转的洗衣桶，被强大的水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着湖心那巨大漩涡拉扯过去！冰甲在狂暴水流的冲击和侵蚀下，裂纹越来越多，修复速度渐渐跟不上破坏速度。
林风在幽鳞钥的微光辅助下，情况稍好，但也脸色惨白，拼命催动真元抵抗吸力和寒意。
沈渔一边维持寂灭真元内衬，一边观察四周。玄黑的湖水中，视线受阻，神识也被极大压制，只能勉强感知周身数丈。隐约可见湖水中漂浮着一些奇异的、散发着微光的藻类或矿物，还有一些沉没的、疑似古老建筑物的残骸，都在随着漩涡缓缓转动。
越靠近中心，吸力越强，湖水中的“流逝”感也越浓，仿佛时间在这里都变得粘稠、混乱。沈渔甚至感觉到自身的寿元，都在被一丝丝地抽离、消散于这诡异的湖水中！虽然速度极慢，但这种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不行！冰甲撑不住了！”楚云澜突然低吼一声，只见外层的湛蓝冰甲轰然破碎大半！玄黑湖水瞬间涌了进来！
刺骨的冰寒与“流逝”之力直接作用在三人身上！楚云澜闷哼一声，体表瞬间凝结出一层黑霜，气息骤降。林风虽然有幽鳞钥光罩残余保护，也是浑身颤抖，嘴唇发紫。
沈渔的寂灭真元内衬压力陡增，但他眼神一厉，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催动心渊真火，将更多的寂灭真元爆发出来，暂时撑开了一个小小的、约莫直径一丈的灰黑色力场，将楚云澜和林风也勉强笼罩在内！
这力场比之前单纯的“内衬”消耗更大，但效果也更明显。涌入的玄黑湖水被力场阻挡、消融，那股“流逝”感也被大幅削弱。
“快！祭坛就在前面！”沈渔神识指向漩涡中心。透过激荡的水流，已经能看到那幽蓝玉石祭坛的轮廓，以及其上光华流转的“冥泉真晶”！
距离，已不足十丈！
但这最后十丈，水流最为狂暴，吸力最为恐怖，“冥河寒水”的侵蚀也达到了顶峰！沈渔撑开的灰黑色力场剧烈波动，明灭不定，真元如决堤般倾泻！
楚云澜咬牙，将剩余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手中长剑，长剑爆发出最后的湛蓝光华，如同破冰船首，强行在前方狂暴的水流中开辟出一条短暂通道！“跟我冲！”
林风也嘶吼一声，将幽鳞钥的最后力量激发，钥身光芒融入沈渔的力场，使之稍稍稳固。
三人化作一道残影，顶着无尽冰寒与流逝之力，逆着狂暴漩涡，拼尽全力冲向那近在咫尺的祭坛！
五丈！三丈！一丈！
就在楚云澜真元即将耗尽、沈渔力场快要崩溃的刹那——
“轰！”
三人终于冲破最后的水流阻隔，如同三条濒死的鱼，重重摔在了湖心那座不大的幽蓝玉石祭坛之上！
一登上祭坛，周身压力骤然消失。那玄黑湖水与恐怖漩涡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祭坛之外，再也无法侵入分毫。只有精纯到极致的“冥泉”气息，温和地弥漫在祭坛范围内。
安全了！
楚云澜直接瘫倒在地，大口喘息，脸色惨白如纸，真元几乎耗尽，身上覆盖的黑霜正在缓慢消退。林风也好不到哪里去，跪在地上，握着光芒彻底黯淡的幽鳞钥，浑身湿透，颤抖不止。
沈渔勉强站稳，体内真元也已见底，寂灭力场消散。但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祭坛中央，那枚悬浮于空、缓缓旋转的“冥泉真晶”之上。
如此近距离，更能感受到这晶体的神异。它并非静止，内部那泓幽蓝泉水仿佛拥有生命般流动不息，散发出柔和光晕，光晕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沉寂”、“净化”、“归源”的道韵。仅仅是沐浴在这光晕中，沈渔就感觉神魂上的蚀痕传来阵阵清凉舒缓之感，仿佛被温柔地洗涤、抚平。
然而，就在三人心神稍松，目光聚焦真晶之时——
祭坛表面，那些原本暗淡的古老纹路，骤然亮起幽蓝光芒！
光芒流转，迅速在祭坛上空交织，形成了一个复杂的、缓缓旋转的符文阵列。阵列中心，投射下一道朦胧的光影。
光影逐渐凝实，化作一名身披幽蓝长袍、头戴玉冠、面容模糊不清、却散发着浩瀚如海般威严与沧桑气息的男子虚影。
虚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万古时光，落在了祭坛上的三人身上。
一个古老、平静、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直接在三人识海中响起：
“后世之人，能渡冥河，登吾祭坛，可见尔等缘法、毅力尚可。”
“然，‘玄冥真晶’，非有缘、有心、有承负者不可得。”
“欲取真晶，需答三问。”
“答对，可得赐予，承吾玄冥一脉因果。”
“答错，或心存贪妄……”
虚影的目光似乎扫过三人，最终定格在沈渔身上，那平静的声音里，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深邃：
“则永沉冥河，魂归寂灭。”
（第一百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