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阁，坐落于流云坊城南最繁华的街区，楼高五层，飞檐斗拱，气派非凡。与四海商会的包罗万象不同，玲珑阁专精于高端、稀有、来路或许不那么清楚的奇珍异宝拍卖，其背后隐隐有城主府的影子，信誉与安全皆有保障，是不少高阶修士和家族青睐之地。
三日后，傍晚。
沈渔以“青木”道人的容貌，穿着件不起眼的灰色法袍，来到玲珑阁后巷一处不起眼的侧门。这里专为不愿暴露身份的客人准备。递上钱富贵送来的、刻有特定编号的黑色玉牌，一名面无表情的侍者验过后，沉默地引领他穿过几条隐蔽通道，进入地下。
地下拍卖场规模不大，呈环形，仅有百余席位，此刻已坐了七八成。灯光昏暗，每个席位都有简单的隔绝神识探查的阵法，参与者皆穿着遮掩形貌的斗篷或戴着面具，气息收敛，低声交谈也极少，气氛压抑而神秘。
沈渔在侍者指引下，于角落一个席位坐下。神识微扫，发现场内至少有七八道筑基期气息，其中两道晦涩深沉，恐怕是筑基后期甚至更高。炼气期修士反而成了少数。
“看来这‘凝真玉髓’吸引力不小。”沈渔暗道，愈发期待。
不多时，一名身着锦缎长袍、面白无须、笑容和煦的中年男子走上中央拍卖台。此人修为赫然是筑基中期，正是玲珑阁的副阁主之一，人称“玉面狐”胡三爷。
“欢迎诸位道友莅临玲珑阁暗拍。”胡三爷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规矩想必大家都懂，价高者得，钱货两讫，不问来历，不究去向。现在开始第一件拍品。”
拍卖会节奏很快，胡三爷经验老到，寥寥数语便能烘托出宝物价值。前几件皆是珍稀的三阶灵材、古宝残片或效果特殊的灵丹，成交价动辄数千甚至上万灵石，气氛逐渐升温。
沈渔稳坐不动，这些物品虽好，但非他急需。
直到第六件拍品被呈上——一个寒玉匣打开，露出里面一截约半尺长、通体莹白如玉、内部隐隐有乳白色光晕流转的髓状物。此物一出，整个拍卖场的灵气都似乎活跃了几分，更有一股精纯温和的滋养之意弥漫开来。
“三阶上品灵物，‘凝真玉髓’！”胡三爷声音提高了几分，“产自玉脉深处，万年孕育，于巩固真元、修复经脉暗伤、乃至辅助突破小瓶颈皆有奇效。尤其对刚筑基不久的道友，堪称稳固道基的绝佳之物。起拍价，五千灵石，每次加价不少于五百。”
话音刚落，竞价声便此起彼伏。
“五千五！”
“六千！”
“七千！”
价格迅速攀升，很快突破一万大关。参与竞价的，主要是几位筑基初期修士，显然都是为稳固修为或门下弟子准备。
沈渔并未立刻出价，他在等。
当价格被抬到一万三千灵石，竞价声渐稀时，他才第一次开口，声音沙哑：“一万五千灵石。”
直接将价格抬高两千，显示志在必得之意。
场中静了一下。几位竞争者看向沈渔的方向，目光在隔绝阵法上扫过，看不出端倪。
“一万五千五百。”一名声音苍老的筑基修士加价。
“一万七千。”沈渔毫不犹豫。
“……一万七千五百。”苍老声音带着一丝犹豫。
“两万。”沈渔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这个价格，已略微超出凝真玉髓的常规市价。场中再无声音。那苍老修士叹了口气，不再加价。
胡三爷环视一圈：“两万灵石，还有道友出价吗？……成交！恭喜这位道友！”
沈渔心中微松。两万灵石虽不是小数目，但对他来说尚可承受。凝真玉髓对巩固寂灭真元尤为重要，势在必得。
交割过程在后台密室进行，一手交灵石，一手取货。玉髓入手温润，灵气逼人，确认无误后，沈渔将其收入“归藏”戒。
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回原位。暗拍尚未结束，或许还有其他感兴趣之物。
果然，后续几件拍品也颇为不凡，甚至出现了一枚能短暂提升神识强度的“蕴神丹”，引得好几位筑基修士争抢。
当最后一件压轴拍品被请出时，整个拍卖场的气氛为之一凝。
那是一个尺许见方的漆黑木盒，盒身刻满封禁符文。胡三爷的神色也变得异常郑重：“诸位，此乃本次暗拍压轴之物，也是临时所得，来历……不便多言。”
他小心打开木盒。
盒内铺着柔软的黑丝绒，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块巴掌大小的、不规则的金属碎片。碎片呈暗金色，边缘参差不齐，表面布满了细微的划痕与焦黑痕迹，仿佛经历了一场恐怖的爆炸或撞击。碎片本身没有任何灵光散发，甚至给人一种“死寂”的感觉。
然而，就在这碎片暴露在空气中的刹那——
沈渔丹田内，那缓缓旋转的寂灭真元种子，猛地一颤！一股强烈的、近乎饥渴的悸动传来！同时，他灵魂深处那“归墟印”的残缺轨迹，也微微发烫！
这碎片……与归墟、与寂灭本源有关！而且，层次极高！
不止是他，场中数道强大的气息也出现了明显的波动，显然也察觉到此物的不凡。
胡三爷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此物，经本阁三位供奉联手鉴定，材质非金非玉，坚不可摧，其上残留道韵极其古老、晦涩、且……充满毁灭与终结之意。疑似与上古某种禁忌传承或失落遗迹有关。具体功效未知，可能蕴含惊天秘密，也可能只是一块废铁。起拍价，一万灵石，每次加价不少于一千。”
一片哗然。
功效未知，可能蕴含秘密，也可能一文不值。一万灵石的起拍价，更像是一场豪赌。
场中陷入短暂的沉默与权衡。
“一万一千灵石。”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前方贵宾席响起，正是那两道晦涩气息之一。
“一万三千。”另一个方向，一个女声响起，声音清脆却冰冷。
“一万五千。”沈渔再次开口，加入了竞价。此物对他至关重要，绝不容错过。
价格在几方角逐下稳步上升。很快突破两万，又冲向三万。
参与竞价的，主要是那两位气息晦涩的强者，以及沈渔。其他修士大多选择观望，不愿为一块不明作用的碎片投入太多。
“四万灵石。”女声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耐。
“四万五千。”低沉声音跟进。
沈渔眉头微皱。这两人财力雄厚，且似乎也认定了此物不凡。他目前能动用的灵石，主要来自摇光遗赠和售卖清秽丹，总数虽不少，但也不能无节制挥霍。
“五万。”他报出新的价格。
场中一片低呼。为一块未知碎片出价五万灵石，已近乎疯狂。
“五万五千。”女声沉默片刻，再次加价，语气冷了几分。
“六万。”低沉声音似乎也被激起了火气。
沈渔心念电转。直接比拼财力，未必能胜，且容易引人注目。他决定换个方式。
“六万灵石，外加……三颗‘星纹清秽丹’。”他沙哑着声音道，同时通过席位旁的特定传音法阵，将一缕丹药气息和简要说明传递给胡三爷。
胡三爷原本平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讶色。他闭目感应片刻，再睁眼时，眼中精光闪烁。
他抬手示意暂停，对那两位出价者道：“两位道友，这位道友提出以灵石加特殊丹药折算。经本阁初步鉴定，其提供的‘星纹清秽丹’，品质极佳，药效……颇有独到之处。折算价，每颗作价八千灵石。总计八万四千灵石。”
星纹清秽丹？每颗八千？
场中修士面面相觑，大多数人从未听过此丹名号，但玲珑阁作保，且开出如此高价，可见其不凡。那女声和低沉声音的主人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弄得一愣。
“阁下是何人？此丹从何而来？”女声忍不住问道，带着探究。
“拍卖规矩，不问来历。”沈渔声音平淡。
胡三爷也适时道：“请两位道友继续出价，或接受当前报价。”
女声沉默，似乎在权衡。那低沉声音的主人冷哼一声：“六万五千灵石！本座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丹药可加！”
沈渔毫不迟疑：“六万五千灵石，再加五颗‘星纹清秽丹’。” 折算价十二万五千灵石。
这个价格，已远超绝大多数筑基修士的身家。
场中一片死寂。
那女声终于放弃，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低沉声音的主人气息剧烈波动了一下，显然极为不甘，但最终也未再出价。十二万五千灵石，即便对他们而言，也是一笔巨款，用来赌一块未知碎片，风险太大。
“成交！”胡三爷一锤定音，看向沈渔方向的目光，充满了深意，“恭喜这位道友！”
交割时，沈渔付出了六万五千灵石和五颗星纹清秽丹。丹药是早已准备好的普通玉瓶封装，未做任何标记。胡三爷亲自验看丹药，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却识趣地没有多问，只是递过漆黑木盒时，低声道：“道友若还有此类丹药，玲珑阁随时欢迎合作，价格从优。”
沈渔不置可否，接过木盒，指尖触及碎片的刹那，那股强烈的悸动再次传来，甚至引动归藏戒中的龙犀玉佩也微微发烫。他强压下立刻研究的冲动，将木盒收起，迅速离开了玲珑阁。
回到西城小院，启动所有防护禁制。
静室中，沈渔才小心翼翼地取出漆黑木盒，打开。
暗金色碎片静静躺在黑丝绒上，近看更觉其沧桑古老。他用神识仔细探查，碎片内部结构致密到不可思议，神识难以深入，只能感觉到一股深沉如渊、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寂灭与终结道韵，与归墟印的轨迹隐隐呼应。碎片边缘的焦黑痕迹，残留着一丝令他都感到心悸的狂暴能量余韵，似乎是被某种极端力量击碎。
“这绝非寻常之物……”沈渔尝试将一丝寂灭真元注入其中。
真元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但他能感觉到，碎片内部那死寂的表象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微触动了一下。
他又取出龙犀玉佩靠近。玉佩上的暗红光泽微微流转，与碎片之间产生了一种微弱的共鸣，但依旧无法激活碎片。
“需要特定条件，或者……更多碎片？”沈渔猜测。这很可能是一件上古至宝的残片，与归墟、寂灭密切相关，甚至可能与寂灭星君、星晷龙犀那个层次的存在有关。
虽然目前无法使用，但仅仅随身携带，沈渔便能感觉到自己寂灭真元的运转似乎更顺畅了一丝，对寂灭道韵的感悟也隐隐有所触动。这绝对是一件重宝。
他将碎片郑重收入归藏戒最深处，与星寂本源、窥天镜残镜放在一处。
“玲珑阁一行，收获远超预期。”沈渔沉吟，“但‘星纹清秽丹’也引起了注意。胡三爷，还有那两位竞拍者，恐怕都会调查。”
不过，他如今是“青木”道人，与“墨大师”气息容貌截然不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直接关联。只要在炼丹大比上不出太大风头，低调获取所需，便可安全过渡。
接下来的几日，沈渔深居简出，服用凝真玉髓，巩固修为。玉髓效果显着，寂灭真元越发凝练精纯，稳稳向筑基一层后期迈进。
同时，他也开始为“炼丹大比”做准备。既然要以“青木”的身份获得一个合理名次，便需展现符合炼气八层散修应有的炼丹水平——不能太差，以免被轻视无法接触更多资源；也不能太好，以免引来过度关注。
他决定主炼一种二阶上品丹药“玉露丹”，此丹能精进炼气后期修士修为，炼制难度适中，成丹品质容易控制，正适合“青木”这个层次。
十日后，“流云盛会”报名开始。
城中心百艺广场，人山人海。炼丹、炼器、制符、阵法等各大道艺的报名点排起长龙。参赛者从十几岁的少年到白发苍苍的老者皆有，修为多在炼气中后期，偶尔也有筑基修士报名，多为展示技艺或另有目的。
沈渔混在炼丹师的队伍中，低调报名，领取了参赛玉牌和基础规则说明。
大比分为初选、复赛、决赛三轮。初选考察基础手法和成丹率；复赛指定丹方现场炼制；决赛则自由发挥，以最终丹药品质定名次。前十名皆有丰厚奖励，前三名更可获得进入“云梦古战场”特定区域的额外名额及珍稀丹方、材料等。
“古战场名额……”沈渔目光落在奖励说明上，这正是他需要的。
报名完毕，他随着人流离开广场。远处高台上，几道身影正在俯瞰下方喧嚣人群。其中一人，正是欧阳家少主欧阳宸，他身旁站着几位气息不凡的随从和客卿，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似乎在寻找什么。
另一侧，几名身着黑衣、气息阴冷的修士悄然立于阴影中，为首者脸上戴着一张无面面具，正是影煞之人。
更远的阁楼上，胡三爷轻摇折扇，嘴角含笑，眼神却若有所思地扫过人群。
暗流，已然在明面之下悄然汇聚。
沈渔低头，拉了拉斗笠，随着人流，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街角。
（第七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