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天空下,大地呈现出一种铁锈般的暗红色,仿佛被无尽的鲜血浸透后又经岁月风干。嶙峋的怪石如同巨兽的骸骨,散落在龟裂的平原上。空气中弥漫的气息不仅仅是煞气与死气,更添了一股凌厉无匹的肃杀剑意,如同无数看不见的利刃悬于头顶,刺痛皮肤,切割神魂。
此地,正是此次联合探查的第一个目标——葬剑山外围。
队伍落脚处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脚下踩着的是细密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砂砾——竟是无数兵器碎片风化而成。远处,一座通体漆黑、形状如倒插巨剑的巍峨山峰矗立在天地之间,山峰表面隐约可见无数剑痕与孔洞,散发着冲霄的杀伐剑气,正是“葬剑山”主峰。
仅仅是站在外围,不少炼气期队员已脸色发白,需要全力运转功法或激发护体法器才能抵挡那无处不在的剑意侵蚀。筑基修士们也是神色凝重,纷纷放出护体灵光。
“好强的剑意!此地陨落的剑修,生前修为恐怕难以想象。”赤云真人抚须叹道,眼中闪过一丝火热。玄云宗以剑法闻名,此地对他而言既是险地,也可能蕴藏机缘。
焚炎上人冷哼一声,周身腾起赤红火焰,将侵袭而来的剑意灼烧驱散:“尽是些死物残意,何足道哉!”
欧阳烈目光深沉,扫视四周,对身旁的枯木老人低语了几句。枯木老人微微颔首,干瘦的手指在袖中悄然掐算。
天机阁的银面女子静立原地,对周围的肃杀剑意恍若未觉,只是抬头望向葬剑山主峰,面具下的眼眸似有星河流转。
赵千钧作为协调人,立刻组织人手布设临时营地,建立基础的防御与预警阵法。各势力也派出擅长勘测的修士,探查周围环境与剑意流动规律。
沈渔跟随四海商会的队伍,与苏婉儿等炼丹师、药师一同被安排在营地中心相对安全的位置。他的任务主要是保障丹药供应和救治伤员,同时根据需要,配合阵法师或其他修士,尝试炼制能抵御或利用此地剑意的特殊丹药。
胡三爷吩咐道:“青木客卿,此地剑意对神魂和肉身皆有持续侵蚀之效。你与苏药师尽快研制一种能稳固心神、减轻剑意伤害的丹药或药散,材料可从商会储备中支取。”
“是。”沈渔与苏婉儿应下。
两人即刻着手。苏婉儿取出百草阁带来的几种清心宁神的珍贵药材,沈渔则提供了自己炼制的“星纹清秽丹”作为基础,并加入了对“煞气”、“杀意”有独特化解作用的几味辅药。两人配合默契,很快确定了一个新方子“定剑散”,兼具口服与外敷之效。
沈渔负责控火融合,苏婉儿则以其精妙的药性处理手法激发药效。不过半个时辰,第一批“定剑散”便炼制成功,分发给外围警戒和探查的队员试用,效果显着,众人压力大减。
胡三爷见状,对沈渔更加满意。
初步营地稳固后,核心团队开始商议探查计划。
“葬剑山主峰剑意最强,疑似核心异动源头之一。但直接登顶风险太大。”赵千钧指着临时绘制的地图,“根据前人零星记载和刚才的初步勘测,主峰周围有三条相对安全的‘剑谷’可以深入,可能通往山腹或剑意汇聚的关键节点。我建议,我们分为三队,各选一条剑谷探索,约定信号,最后在主峰另一侧的‘洗剑池’遗址汇合。”
“可以。”赤云真人点头,“我玄云宗弟子擅剑,可负责东路剑谷。”
“我烈阳宗走西路。”焚炎上人干脆道。
欧阳烈目光闪动:“既如此,我欧阳家便与城主府、四海商会的道友一同,探查中路剑谷如何?”
这个分配看似合理,中路通常最为重要,也最危险,由实力最强的城主府、欧阳家、四海商会共同负责,倒也稳妥。只是欧阳家主动选择与沈渔所在队伍同行,让沈渔心中微凛。
“可。”赵千钧看向胡三爷。
胡三爷笑眯眯道:“自当听从安排。”
天机阁银面女子此时淡淡开口:“吾随中路。”
她的加入无人反对,天机阁超然,其观测本身就有价值。
很快,队伍划分完毕。三支队伍各由一名金丹修士或顶尖筑基带队,配备相应精锐,即刻出发。
沈渔、苏婉儿以及另外两名四海商会的炼丹师、药师,随胡三爷、赵千钧、欧阳烈、枯木老人、天机阁女子以及二十余名精锐,踏入了中路剑谷。
剑谷入口狭窄,两侧是陡峭如削、布满深深剑痕的黑色岩壁。谷中光线昏暗,剑意比外面更加凝实,如同冰冷的潮水在谷中流淌,摩擦着护体灵光,发出细密的“嗤嗤”声。脚下是厚厚的、由破碎剑器和骨骼混合而成的“砂砾”,踩上去发出清脆却令人牙酸的声音。
众人小心翼翼前行,时刻警惕着可能从岩壁剑痕或地面骸骨中窜出的危险。
前行约二里,并未遇到活物袭击,但剑意的侵蚀越发强烈。几名炼气期护卫即便服用了定剑散,也开始感到吃力。
突然,走在最前方的赵千钧猛地举手示意停下。
只见前方谷道转弯处,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具尸骸。这些尸骸并非古老枯骨,而是相对“新鲜”的,看服饰,竟是数日前进入古战场失踪的几支小型探索队的成员!他们死状凄惨,身上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被无数小剑切割的伤口,伤口处残留着凌厉的剑意,有些尸体甚至被钉在岩壁上,仿佛被万剑穿身。
“是‘残留剑意暴动’!”一名见识广博的城主府客卿沉声道,“此地陨落过强大剑修,其残留剑意经年不散,在某些时刻或受刺激,会自主攻击带有生气的活物!看这些尸体伤口,剑意爆发就在近期!”
众人心中一沉。残留剑意无形无质,防不胜防,且威力取决于陨落者生前修为,看这些死者的惨状,此地的残留剑意绝对能威胁筑基修士!
“收敛所有气息,尽量不要动用灵力!缓步通过!”赵千钧低喝。
队伍立刻将气息压制到最低,如同凡人般,一步一步,缓慢地挪向尸骸区域。
然而,就在队伍最前面的几人即将穿过尸骸区时,异变陡生!
岩壁上一道深邃的剑痕中,猛地爆发出一片耀眼的白光!无数细如牛毛、却凌厉无比的白色剑气,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覆盖了整个队伍前半段!
“小心!”赵千钧怒吼,长刀出鞘,刀罡如幕,护住身后众人。胡三爷手中折扇一挥,展开一片水波般的防御光罩。欧阳烈也是冷哼一声,袖袍鼓荡,罡气勃发。
但那些白色剑气竟仿佛有生命般,轻易穿透了普通的灵力防御,直刺众人肉身与神魂!
“啊!”几名炼气护卫首当其冲,护体灵光如同纸糊,瞬间被剑气洞穿,身上爆开一团团血花,惨叫着倒地,身上瞬间多了数十个透亮窟窿,伤口处剑气肆虐,阻止愈合。
连几位筑基修士的护体罡气也被剑气穿透大半,身上出现道道血痕,虽不致命,却疼痛难忍,更有一股凌厉的剑意直冲识海!
沈渔在队伍中段,剑气袭来时,他第一时间将身旁的苏婉儿拉至身后,同时寂灭真元全力运转,在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却蕴含“归无”意境的灰黑色光膜。
“嗤嗤嗤……”
白色剑气刺在灰黑光膜上,竟如同冰雪遇暖阳,迅速消融、湮灭!只有极少部分穿透,也被他强横的“玉髓”境肉身硬抗下来,只留下几道白痕。
他身后的苏婉儿和两名炼丹师,因为有他抵挡和自身激发的高阶护身玉佩,侥幸只受了些轻伤。
而另一侧,枯木老人面对剑气,不闪不避,只是周身浮现出一层灰蒙蒙的雾气,剑气射入雾气中,如同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天机阁女子则更加神秘,剑气临近她身周三尺,便自行偏转滑开,仿佛她所在之处自成一界。
剑气暴雨持续了约三息,终于停歇。
地上多了五具炼气护卫的尸体,还有七八人受伤不轻,其中就包括一名四海商会的筑基初期客卿,他手臂被剑气洞穿,伤口处剑气盘旋,难以驱除,疼得冷汗直流。
苏婉儿立刻上前救治。沈渔也走过去,取出一瓶特制的“化剑膏”,涂抹在那名客卿伤口上。药膏触及剑气,发出“滋滋”声响,竟将残留剑气缓缓化解吸收。
“多谢青木客卿!”那客卿感激道。
胡三爷看着沈渔,眼中赞赏更浓。欧阳烈和枯木老人也再次打量了沈渔几眼。
“此地不宜久留!快速通过!”赵千钧脸色难看,催促道。
队伍顾不上仔细收敛同伴尸体(只能就地简单处理),加快速度冲过了这片死亡区域。
然而,他们并未发现,在岩壁更高处的阴影中,一道几乎与岩石融为一体的佝偻身影,正用一双幽绿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们,尤其是沈渔的背影,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贪婪的弧度。
“寂灭……的味道……果然在此……”
身影悄然隐去。
队伍又前行了数里,剑谷逐渐开阔,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谷地中央,赫然矗立着一座由无数断剑残骸堆积而成的、高达十丈的剑冢!剑冢散发出冲天的悲凉与不屈剑意,冢前斜插着一柄锈迹斑斑、却依然能看出不凡形制的古剑。
而在剑冢周围,散落着几具更加古老的尸骸,看服饰和残存气息,生前修为至少也是金丹!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些古老尸骸旁,生长着几株通体银白、叶片如剑、散发着精纯剑意与灵气的奇异植物——正是罕见的“剑心草”!
但同时,剑冢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地面隐约有复杂的符文闪烁,显然存在强大的古老禁制。
“是古剑修坐化之地!还有剑心草!”赤云真人若在此,定会激动不已。即便是欧阳烈和赵千钧,眼中也闪过热切。剑心草是炼制某些提升剑道悟性、淬炼剑体的顶级丹药的主材,价值连城。
然而,那若隐若现的禁制,以及剑冢本身散发的危险气息,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先探查禁制,不可贸然触动剑冢。”赵千钧沉声道。
就在众人准备仔细探查时,后方剑谷中,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呼啸声,伴随着剧烈的灵力波动和……人类的惨叫!
是东路或西路的队伍出事了?还是……有别的什么东西,被他们惊动了?
所有人脸色一变。
(第九十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