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枫晚镇沉睡在寂静里。
沈渔如同鬼魅般翻越城墙,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归林居”的后院。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一片落叶飘回自己的房间。
屋内,油灯早已熄灭,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窗棂缝隙透入,在地板上切割出几道狭长的光斑。
他没有点灯,也没有立刻收拾行装,而是静静地站在房间中央,闭目凝神,将自身感知提升到极致,如同无形的蛛网般细细扫过客栈的每一个角落。
前堂伙计轻微的鼾声,后院马厩里马匹不安的响鼻,隔壁房间李老丈平稳的呼吸与丫丫细微的梦呓……一切如常,并没有新的埋伏或监视。
看来,那两名影煞杀手是单独行动,并未在客栈布置后手。
沈渔缓缓睁开眼,心中稍定。但他深知,此地已如沸鼎,不可久留。影煞的追踪如同附骨之疽,绝不会因一两次失手而停止。下一次来的,只会更加强大,更加难以对付。
他走到隔壁房间门前,轻轻叩响了门扉。
“谁?”屋内传来李老丈警惕而压低的声音。
“是我,沈渔。”
门栓很快被拉开,李老丈披着外衣,脸上带着睡意和担忧。丫丫也被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怯生生地看着他。
“老丈,丫丫,收拾一下,我们立刻离开这里。”沈渔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李老丈脸色一变,没有多问,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他深知沈渔的身份非同一般,连日来的经历也让他明白,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他迅速叫醒丫丫,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将本就简单的行李打包好。
沈渔回到自己房间,同样迅速收拾完毕。他的东西更少,主要便是那柄以破布重重包裹的黑剑,以及一些丹药和那张至关重要的暗金薄页。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三人便已准备停当。
沈渔推开后窗,看了看外面沉沉的夜色。“我们从这里走。”
他率先跃出窗外,然后回身,小心地将李老丈和丫丫逐一接下。没有惊动客栈的任何人,也没有去结算房钱,三人如同融入夜色的影子,沿着来时探查好的、最僻静的小巷,迅速向镇外摸去。
此刻已是后半夜,镇上除了更夫单调的梆子声,再无其他声响。凉薄的夜露打湿了衣襟,带来阵阵寒意。丫丫紧紧抓着沈渔的衣角,小脸绷得紧紧的,强忍着困意和恐惧,一声不吭地跟着。
李老丈亦是沉默,只是偶尔看向沈渔背影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信赖,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忧虑。
很快,三人便来到了镇子边缘。低矮的土墙在前方显现,墙外便是通往未知远方的官道。
就在他们即将翻越土墙之时,沈渔的脚步猛地一顿,抬手示意身后两人停下。
他微微侧头,耳朵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目光锐利如鹰隼,投向官道旁那片在夜风中摇曳的漆黑树林。
不对劲。
太安静了。
连夏夜应有的虫鸣都消失了。那片树林,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正张开了无声的口。
有埋伏!
沈渔的心沉了下去。影煞的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或者说,来的,可能不止影煞一家!
他缓缓将背后的黑剑解下,握在手中,同时以眼神示意李老丈和丫丫退到墙根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几个呼吸之后,官道旁的树林中,缓缓走出了五道身影。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穿着一件暗红色的皮甲,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眼神凶戾,周身散发着炼气五层巅峰的强悍气息,正是之前在黑风涧被沈渔惊走的血狼!
在他身后,跟着四名气息彪悍、手持各种兵刃的汉子,皆是炼气三四层的修为,显然是血狼帮的精锐。
“小子,没想到吧?”血狼舔了舔嘴唇,脸上带着残忍而快意的笑容,“老子等你多时了!在野集让你侥幸逃脱,在黑风涧又让你坏了老子好事,今天,看你还往哪里逃!”
他目光扫过沈渔身后的李老丈和丫丫,狞笑道:“还带着两个累赘?正好,一并送你们上路!”
沈渔眼神冰冷,心中念头飞转。血狼帮的出现,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自己当日在黑风涧虎口夺食,又重创血狼,这仇怨早已结下。只是没想到,他们竟能和影煞几乎同时找到自己,是巧合,还是……
他不再多想,强敌当前,唯有死战!
“老丈,带丫丫退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沈渔低声吩咐,同时上前一步,将爷孙俩彻底挡在身后。
他手中紧握黑剑,体内“凝渊”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刚刚因斩杀影煞而略有损耗的灵力迅速补充,气息不降反升,带着一股沉静而凌厉的杀意,锁定了前方的血狼。
“杀!”
血狼不再废话,猛地一挥手!
他身后四名帮众立刻嚎叫着,从左右两侧包抄而来,刀光剑影,带着腥风,直取沈渔!
而血狼自己,则发出一声如同狼嚎般的咆哮,周身血光一闪,速度暴增,手中鬼头刀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当头向沈渔劈下!刀未至,那股惨烈的煞气已然扑面而来!
前后左右,退路皆被封死!
面对这绝杀之局,沈渔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爆发出惊人的战意!
他左脚猛地踏地,身形不退反进,如同扑食的猎豹,竟是直接迎向了正面攻来的血狼!
同时,他一直紧握黑剑的右手,骤然发力!
“锵——!”
这一次,黑剑出鞘一尺二寸!
比之前对付影煞时,更多了两寸!
一股更加凝实、更加恐怖的死寂领域,以沈渔为中心,悍然扩散开来!领域范围并未扩大多少,但其中蕴含的“归无”之意,却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冲来的五名敌人!
那四名从侧翼包抄的帮众,首当其冲,连惨叫都未能发出,眼中的凶光便被无尽的恐惧取代,前冲的身形骤然僵直,而后如同被投入烈焰的蜡像,从踏入领域的部位开始,无声无息地瓦解、崩散!
而正面攻来的血狼,在踏入这领域的刹那,也是脸色剧变!他感觉自己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死亡本身凝聚的墙壁!周身奔腾的血煞之气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冰消瓦解!劈出的鬼头刀也变得沉重无比,刀身上的灵光急速黯淡!
“这……这是什么?!”血狼发出惊骇欲绝的嘶吼,他拼命催动灵力,想要后退,但那无处不在的死寂之意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着他的身体,侵蚀着他的灵魂,让他的动作变得无比迟滞!
而沈渔,已然趁此机会,冲到了他的面前!
手中出鞘一尺二寸的黑剑,带着裁决万物终结的冰冷意志,无视了那变得缓慢而无力的鬼头刀,如同穿透一层薄纸般,轻易地刺入了血狼的胸膛!
“噗——!”
没有鲜血喷溅。
黑剑刺入的伤口处,血肉瞬间失去所有生机,变得灰败、干枯,并且这种“死亡”正以惊人的速度向四周蔓延!
血狼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不断扩大的灰败区域,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下一刻,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如同摔碎的陶俑,迅速崩解,化作一地毫无生机的灰烬。
风吹过,卷起些许灰烬,飘散在夜色中。
现场,只剩下沈渔一人持剑而立,以及身后土墙阴影里,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李老丈和丫丫。
沈渔缓缓将黑剑归鞘,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甚至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连续催动黑剑,尤其是最后对付血狼这全力一击,对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但他眼神依旧锐利,扫视着空旷的官道和死寂的树林,确认再无埋伏后,才转身走向李老丈和丫丫。
“没事了,我们走。”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沉稳。
拉起丫丫冰凉的小手,搀住有些腿软的李老丈,三人迅速翻过土墙,踏上了被朦胧月色笼罩的、通往未知远方的官道。
夜色依旧深沉,前路依旧漫长。
但经此一夜,沈渔知道,他与这修真界的血腥与残酷,已然再无转圜的余地。
唯有握紧手中之剑,斩尽前路荆棘,方能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为自己和所要守护的人,杀出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