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荣国府内大多灯火已熄,唯有一处厢房内还隐约传出细碎的说话声。
史湘云与林黛玉并排躺在床上,各盖着一床锦被。湘云侧身面向黛玉,嘴里絮絮叨叨说个没完:“明儿个咱们找宝姐姐顽去!我前儿见她那儿新来了几样巧宗儿,有个九连环精巧得很,咱们一道解解看...二哥哥说了要带咱们去园子里赏梅,听说东边那几株绿萼梅开了,稀罕得紧...”
黛玉面朝上躺着,一双明眸在黑暗中望着帐顶,心思却早已飘远。她含含糊糊地应着:“嗯...是么...好...”
“林姐姐,你怎的总是嗯嗯啊啊的?”湘云不满地推了推黛玉的胳膊,“自打上了床,你就没好生与我说话!”
黛玉这才回过神,忙赔笑道:“好妹妹,我听着呢。只是今儿有些乏了,眼皮子直打架。”
湘云不疑有他,又兴高采烈地说起来:“那咱们明日先找宝姐姐,再等二哥哥下学回来,一同去园子里。若是老太太许了,还能叫厨房备些点心带到亭子里吃...”
黛玉听着湘云规划明日行程,心中却想着今日诸葛青与她分别时说的话,忍不住在被子里抿嘴一笑。
“...林姐姐,你笑什么?”湘云突然问道。
黛玉一惊,忙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今日看到的一桩趣事。”她生怕湘云再问,赶紧转移话题,“你方才说明日要带什么点心?”
这一问正中湘云下怀,她又滔滔不绝地说起点心来。黛玉一边漫应着,一边想着诸葛青。
不知过了多久,湘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她终于说累了睡着了。
黛玉这才放松下来,任由思绪飘向那个只有她能看见的人。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黛玉轻声自语,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在被窝里悄悄笑了好一会儿,才不知觉间进入梦乡。
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诸葛青便已经坐在黛玉房外的廊下了。他倚着朱漆柱子,望着院中残雪发呆,心里盘算着今日要带黛玉去哪里散心。
不多时,屋内传来湘云清脆响亮的声音:“紫鹃!雪雁!快进来伺候!我们醒啦!”
诸葛青不禁揉了揉太阳穴,这湘云姑娘精力可真旺盛,一大早就这么咋咋呼呼的。他不由得担心起黛玉来——昨夜湘云絮叨到那么晚,不知黛玉睡好了没有?
屋内,湘云早已跳下床,自己套上了外衣,正催着丫鬟们快些梳洗。黛玉却还坐在镜前,由紫鹃慢慢梳理着一头青丝,眼下一片淡淡的青影,显然没休息好。
“姑娘今日想梳什么发式?”紫鹃轻声问道。
“简单些就好。”黛玉懒懒地说,忍不住掩口打了个小哈欠。
湘云凑过来笑道:“林姐姐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模样?莫非昨夜我睡着后,你又偷偷起来看书了?”
黛玉睨了她一眼:“还不是你嘀嘀咕咕说到半夜,叫我如何安睡?”
湘云嘻嘻一笑,并不在意,自己抓过梳子三下两下打理好头发,又催着黛玉快些。
好不容易二人梳洗完毕,走出门来。黛玉一眼就看见坐在廊下的诸葛青,顿时眉眼舒展,嘴角漾起笑意。只是碍于湘云在旁,不好出声招呼。
诸葛青见黛玉出来,立刻站起身,朝她微微一笑。今日黛玉穿着月白绫袄,外罩一件湖色比甲,下系浅碧罗裙,清新素雅如出水芙蓉。只是眼下略有倦色,让她更添几分娇弱之态。
湘云全然没注意到黛玉的神情变化,只拉着她道:“林姐姐,咱们快去给老太太请安,然后找宝姐姐玩去!”
黛玉只得由她拉着往前走,不时回头瞥一眼跟在后面的诸葛青。诸葛青朝她眨眨眼,慢悠悠地跟在她们身后。
请安完毕,湘云果然一溜烟跑去找宝钗了。黛玉乐得清静,与诸葛青默契地对视一眼,二人便悄悄溜回黛玉的房间。
一进屋内,诸葛青便仔细打量着她,关切地问:“昨晚上没睡好吧?”只见她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些许生理性的泪花,正抬手揉着眼睛,那模样带着几分慵懒的娇憨,格外惹人怜爱。
他轻轻拿过她手中还捏着的一卷书,道:“晚上没睡好,还看什么书?伤神。去床上歪着歇会儿呗。”
黛玉细瞧着他,忽然笑道:“青大哥看来倒精神,昨儿夜里…是在何处安歇的?”
诸葛青挑眉一笑:“我跑史家睡去了。”
黛玉惊奇地睁大眼睛:“跑那去作甚?”
他一本正经道:“那史姑娘占了我平日里睡觉的地方,那我就去她家睡,这不是合情合理、天公地道吗?”
黛玉先是“噗嗤”一笑,觉得这说法滑稽,随即反应过来他这话里的歧义——湘云昨晚可是跟她睡在一张床上的!
诸葛青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失言,顿时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转移话题。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但黛玉确实困倦,说着说着就又掩口打了个哈欠。诸葛青见此,便催促她赶紧去躺一会儿。
黛玉拗不过他,只得依言上床休息。诸葛青为她点上一支宁神香,轻手轻脚退出里间,在外间的桌前坐下。
香气袅袅,弥漫在空气中。诸葛青原本只是想坐着守一会儿,不料嗅着那安神的香味,自己也渐渐困意上涌,最终趴在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