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诸葛青醒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只觉神清气爽。他抬头看了看天,只见阴云密布,沉甸甸地压着,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气息,显然一场大雨在所难免。
他依旧隐了身形,如影随形地跟在黛玉身边。看着她去给贾母请安,看着她在园子里偶遇他人,看着她们彼此间带着面具般的问候寒暄,说着些真真假假的关心话,再看着黛玉得体却疏离地一一回应。
诸葛青光是看着,就觉得心累无比。他心疼黛玉小小年纪,便要周旋于这般复杂的人际关系中,时刻揣度着别人的心思,生怕行差踏错,落了人口实。
他心里难受,只盼着她能快点长大,又暗暗祈祷着远在扬州的林如海能够平安归来,接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不是没尝试过凭借自己的“神通”去扬州看看林如海的情况,可每当他试图离开贾府的范围,便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墙壁,瞬间就会被弹回来。
试了几次后,他也便死了心,索性安安心心留在黛玉身边。他想,既然冥冥中让他来到此地,定然有他能帮上忙的地方,或许只是时机未到。
好容易熬到黛玉回到碧纱橱,屏退了旁人,诸葛青才现出身形,忍不住抱怨道:“你们这儿的规矩也忒多了!整日里这般应付,也不嫌累得慌!”
黛玉何尝不觉得累?但她只是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认命:“习惯了便好。总要学着适应,总不能…白白给人留下话柄,徒惹麻烦。”她早已深谙在这深宅大院中的生存之道。
天色黑得极早,浓重的乌云几乎吞噬了最后一丝天光,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沉闷压抑。紫娟进来点亮了灯烛,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室昏暗,便又退了出去。
两人对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忽然间——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毫无预兆地猛然响起!仿佛就在屋顶上炸开,震得窗棂都在嗡嗡作响!
“哎哟!”诸葛青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手里的茶杯差点脱手摔出去!茶水泼了他一手。
那雷声如同一个信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密集地敲打着屋顶和窗纸,瞬间就连成了一片喧嚣的雨幕。
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了黑暗,将屋内照得亮如白昼,所有景物都在那一瞬间失去了色彩,只剩下黑白分明的轮廓。
随即,更大的雷声滚滚而来,仿佛天公震怒,要将这世间一切都碾碎一般。
黛玉倒是还好,初时被那巨响惊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甚至还颇有闲情地感慨道:“常言道雷声大,雨点小。可今日这雨,却是雷声雨势皆骇人。”她话音未落,忽觉身旁之人安静得有些异常,侧头一看——
只见诸葛青脸色发白,嘴唇微抿,方才那一下惊吓过后,他整个人似乎都绷紧了,眼神里带着一种强装镇定却掩不住的惊惧?
“青大哥?”黛玉忙关切地问,“你没事吧?可是…被吓着了?”
诸葛青一听,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一个小姑娘都没事,他个大男人岂能认怂?忙强笑一下,梗着脖子道:“怎、怎么可能!我堂堂…哎哟!!!”
恰在此时,又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猛地炸响!诸葛青吓得整个人猛地一缩,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
黛玉将他这反应看得分明,先是一愣,随即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她不由微微睁大了眼睛,脱口而出:“青大哥…你…你怕打雷?”
此言一出,诸葛青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简直无地自容!童年时被那恐怖片里雷雨夜怪物突脸造成的心理阴影,此刻在连绵的霹雳声中再次被唤醒,让他那点男子汉的威风瞬间扫地。他支支吾吾地,想反驳,却又被窗外接连不断的雷声吓得心肝直颤。
黛玉看着他这副难得的窘迫模样,先是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无所不能、总是带着新奇玩意和笑容来去自如的青大哥,竟然也有这样孩子气的弱点。这个发现,瞬间打破了他身上那层神秘的光环,让他变得更真实、更…亲近可爱起来。
但笑过之后,涌上心头的便是浓浓的不忍与担忧。窗外暴雨如注,雷声一阵紧过一阵,今晚他若再睡在廊下…又看了看明显在强撑的诸葛青,柔声道:“青大哥,今晚雨这般大,廊下定然是待不得了。你…你还是就在这屋内歇下吧?”
诸葛青正心里发毛,盘算着要不要干脆穿越回去躲躲,可这一回去,再来又不知是几天后了,一听黛玉这话,简直是喜出望外,想都没想就连连点头:“好!好!多谢林妹妹!”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干脆,倒让黛玉微微一怔,随即脸上悄悄飞起两朵红云,心里暗啐自己:林黛玉啊林黛玉,你真是疯了!竟真的开口留一个男子在房中过夜!这要是传出去…她不敢再想下去。幸好屋内烛光昏暗,无人能看清她烧红的脸颊。
于是,在这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诸葛青便抱着他的睡袋,在黛玉闺房外间临窗的地板上,寻了一处避风干燥的角落,铺展开来。
熄了灯烛,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不时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一切,又瞬间归于黑暗。
黛玉躺在里间的床上,用锦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得飞快,声音大得她几乎怀疑会被外间的他听见。脑袋里晕乎乎的,仿佛塞了一团浆糊。她借着一次闪电的光亮,偷偷朝外间望去——
只见诸葛青蜷在睡袋里,背对着她,缩着脖子,那模样…竟有几分像条大虫子。
黛玉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慌忙捂住嘴,生怕被他听见。她悄悄调整了一下姿势,望着外间那个模糊的轮廓,听着他逐渐变得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不知为何,心中那份紧张与羞怯竟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与平静。
窗外的风雨声似乎也不再那么可怕。她听着那规律的雨声和身旁另一个人的呼吸声,眼皮渐渐沉重,终于也沉沉睡去了。
这个惊心动魄的雨夜,于两人而言,却都意外地获得了一场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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