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世界的“一晚上”,对于黛玉而言,却已是四五日的光阴悄然流逝。
没有诸葛青的日子,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失去了色彩和趣味。黛玉每日只窝在房中看书,却时常对着书卷发呆。
偶尔被探春、惜春拉着一处做针线,虽也勉强说笑几句,但眉宇间总凝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淡淡清愁,眼神时常飘向窗外,不知在期盼着什么。
这日傍晚刚放学,诸葛青便迫不及待地冲回家,抓起桌上那个大海螺,心念一动,再次穿越而去。
身影甫一凝实,他便看见黛玉正独自倚在窗边的凉榻上。她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色夏衫,愈发显得身姿纤薄。
手里虽捧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上,只是怔怔地望着窗外那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天空,听着那不知疲倦的蝉鸣,神情落寞,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妹妹,看什么呢?这么出神?”诸葛青笑着开口,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黛玉猛地回头,见到是他,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光芒,几乎是立刻从榻上下来:“青大哥!你来了?”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上,“手里拿的是什么?”
诸葛青将海螺递给她:“给你带的个小玩意儿,叫海螺,是海边才有的东西。你把它放在耳边听听看,会有海浪的声音。”
黛玉好奇地接过那只硕大漂亮、还带着海洋气息的海螺,依言小心翼翼地贴在耳边,仔细倾听。
片刻后,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抬头看向诸葛青,声音里充满了新奇:“真的有声音!哗啦哗啦的…这就是海浪声吗?”仿佛浩瀚无边的大海,此刻正将它的呼吸与脉搏,透过这小小的螺壳,传递到她的耳中。
“对,这就是大海的声音。”诸葛青笑着在她对面坐下,仔细打量着她。不过几日不见,她似乎清减了些,下巴更尖了,脸色也不如之前红润。
他不由蹙眉道:“林妹妹,我怎么瞧着你又瘦了些?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黛玉将海螺珍惜地抱在怀里,闻言微微一笑,语气带着些慵懒和无奈:“天太热了,没什么胃口。外头那些知了也叫得人心烦,白日黑夜都不消停,睡也睡不安稳…”
诸葛青一听,眉头皱得更紧:“这怎么行!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好好吃饭,身子怎么扛得住?”他说着就站起身,朝外走去。
“青大哥,你去哪儿?”黛玉忙问。
诸葛青头也不回,语气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我去收拾它们!敢吵得我林妹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反了天了!”
说着,他已快步走到院中那几棵大树下。蝉鸣响亮,诸葛青利落地挽起袖子,几下攀上树去。
他动作敏捷,出手如电,专挑那叫得最欢的蝉下手,不过片刻功夫,就抓了七八只还在聒噪的蝉。
院里的蝉声果然瞬间稀疏了不少,显得安静了许多。
黛玉站在廊下,仰头看着诸葛青为了她一句话就在树上忙上忙下,额角还带着汗珠,那副又认真又有点傻气的样子,不知为何,忽然就觉得心头那积压了数日的阴霾和愁绪被冲散了许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如同破云而出的月光,清亮动人。
诸葛青跳下树,将手里那些还在吱哇乱叫的蝉随手处理了,这才拍拍手走回来。
黛玉已回了房,亲手斟了一杯凉茶递给他,眼波流转间带着真切的笑意:“多谢青大哥了,这些虫儿也确实恼人,整日价叫个不停,也不知累。”
诸葛青接过茶一饮而尽,笑道:“它们可不嫌累。人家这是在找媳妇呢,怎么会累?”
黛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啊?找媳妇?”
“对啊!”诸葛青一本正经地给她科普,“这叫得响的,都是公蝉。它们这么拼命叫,就是为了吸引母蝉过来。所以这才叫得格外卖力,日夜不休。”
黛玉听得又是新奇又是好笑,掩口道:“原来如此…青大哥懂得真多。”她想起方才诸葛青在树上的模样,又忍不住轻笑。
两人喝着茶,说着闲话,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般轻松自在的氛围。诸葛青又问起:“这几日,王夫人她们没再找你不痛快吧?”
黛玉想起王夫人那日渐阴冷的眼神,摇了摇头:“面上倒也没怎么为难。毕竟…外祖母还是疼我的。”她不愿多说这些烦心事。
诸葛青哼了一声:“得,看来是皮又痒了,欠收拾。一会儿我就…”
“青大哥!”黛玉急忙拉住他的衣袖,阻拦道,“你可别再去了!上次闹得那般鸡飞狗跳,请僧问道的,阖府不宁,也累得外祖母和姐妹们担心。为这点小事,不值当再兴师动众。”
诸葛青见她阻拦,只得按下心思,但仍不放心地叮嘱:“那…她要是真敢给你气受,给你不痛快,你可千万要告诉我,别自己忍着,知道吗?”
黛玉看着他关切的眼神,心中暖融,笑着点头:“知道啦,青大哥,偏你爱操心…”
诸葛青也笑了,看着她道:“那没办法,谁让你是我林妹妹呢。也就你能让我操这份心,别人,我懒得多看她一眼。”
这个下午,诸葛青一直陪着黛玉,直到夜幕低垂。通过这段时间的穿越,他也隐约摸出些规律:若是他频繁往来,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似乎相差不大;但若是他离开得久一些,那边的时间流逝就会明显加快。这个暑假他偷偷试验过几次,大致确定了这一点。
看着黛玉因为他归来而重新亮起来的眼眸,他忽然下定了决心。今晚,他不回去了。他要留在这里,多陪陪她。反正在这边他似乎也感觉不到饥饿,只是需要睡眠而已。
说干就干。当晚,他陪着黛玉用了晚饭,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黛玉该安歇了,他才告辞出来。
一回到现代,他立刻翻出以前露营用的睡袋,又想起那恼人的蝉鸣,顺手拿了个小网兜,再次穿越回去。
夜色已深,碧纱橱内烛火已熄,只余廊下几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诸葛青轻手轻脚地走到黛玉闺房窗外廊下,找了个干净避风的角落,铺开睡袋。又拿着网兜,借着微光,将附近几棵树上还在零星鸣叫的“漏网之蝉”也一并捉了,这才满意地钻入睡袋。
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着院中的花草,发出沙沙的轻响。星空低垂,璀璨异常,是他在现代城市里从未见过的明亮。
他躺在睡袋里,望着这片星空,听着身后屋内黛玉清浅平稳的呼吸声,只觉得心中一片宁静安然。
他就这样,守着这片星空,守着屋里那个孤独又美好的女孩,在这异世的夏夜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