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紫鹃照例进来伺候黛玉梳洗。当她拿起浸湿的软巾,轻柔地替黛玉擦拭脸颊时,目光不经意掠过黛玉的唇瓣,动作猛地一顿,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呀!姑娘!您的牙…”
黛玉正迷迷糊糊着,闻言下意识地张开嘴。紫鹃看得更真切了——上排一颗门牙的位置,赫然空了一个小小的、可爱的缝隙!
黛玉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想起昨夜之事,不由抿嘴一笑,这一笑,那小小的牙隙便更明显了些。她含混道:“无妨,是换牙了。昨夜自个儿掉的。”语气里带着点孩童式的、对新变化的微微得意,又混杂着一丝因“不完美”而生的羞涩。
紫鹃这才放下心来,也笑了:“原是这样!吓了我一跳。姑娘长大了呢!这可是好事!”她手脚愈发轻快,一边替黛玉绾发,一边说着些民间关于换牙的趣谈,主仆二人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去贾母处请安时,贾母一见黛玉,便习惯性地拉进怀里心肝肉儿地摩挲。待黛玉仰起脸回话,贾母一眼就瞧见了那显眼的牙隙,顿时唬得脸色一变,声音都拔高了:“我的玉儿!这…这又是怎么了?难道那该千刀万剐的邪祟,也去找你了?!伤着哪儿了没有?快让外祖母瞧瞧!”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就将这异常与连日来的“闹鬼”联系在了一起,吓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黛玉见她如此惊慌,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温暖,连忙解释道:“外祖母别急,不是邪祟。是玉儿自个儿换牙呢,昨夜掉的,一点儿也不疼。”她心中暗笑:这牙倒确实是青大哥“弄”下来的,可跟那邪祟是两码事。
贾母闻言,愣了一瞬,这才猛地回过神来,拍着胸口长舒一口气:“哎哟!瞧我这记性!真是被那起子事闹得糊涂了!是了是了,我们玉儿到了换牙的年纪了!好事!这是大好事!”她放下心来,脸上重新堆满了慈爱的笑容,拉着黛玉的手,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多换牙要注意的事项,比如莫要舔、莫要吃硬物甜食等等。
宝玉也在一旁,闻言凑过来,新奇地盯着黛玉的牙隙看,笑嘻嘻道:“林妹妹掉牙了!以后说话可要漏风了!”被贾母笑骂了一句“混小子”,他也不恼,依旧围着黛玉说笑。
王夫人冷眼瞧着黛玉被贾母宝玉众星捧月般围着,不过掉颗牙而已,也值得这般大惊小怪、关怀备至?她想起自己那颗被“邪祟”打掉、至今说话饮食都不便的门牙,心头嫉恨翻涌,暗暗骂道:装模作样的小蹄子!换颗牙就娇贵成这样,真要嫁进来,还不得狂上天去!
黛玉懒得理会王夫人那冷飕飕的目光,请安完毕,便告退回房。她心里还惦记着青大哥昨日的约定——要陪她一起去埋牙呢。
刚走到碧纱橱门口,便见诸葛青已然等在那里了。他今日换了一身更利落的浅色运动装,显得格外清爽挺拔,手里还像模像样地拎着一把花匠用的精致小铲子,正笑吟吟地望着她。
黛玉见他果真等着,心头一喜,唇角刚扬起,忽又想起自己缺了颗门牙,笑不露齿才雅观,连忙抬起纤手,用绢帕掩住了口,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盛满笑意的明眸望着他。
看她这副既想笑又不好意思、下意识遮掩的小模样,诸葛青只觉得可爱得紧,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过,差点又忍不住伸手去揉她脑袋。他强自忍住,只挥了挥手中的小铲子,笑道:“走吧,‘小缺牙巴’?”
黛玉嗔怪地睨了他一眼,却也没真生气,雀跃地转身进屋,从妆匣的一个小锦囊里取出那颗用软布包好的乳牙,仔细握在手心。出来对候着的紫鹃道:“我就在附近园子里走走,透透气,不用跟着。”
紫鹃虽觉姑娘近日独处的时候多了些,但见她心情甚好,也只当是小孩子换牙后的新奇劲儿,便应了声“是”,目送着她独自一人出了院门。
诸葛青自然与她并肩而行。两人寻到园中一处僻静的、向阳的小山坡下,几株垂丝海棠刚刚萌出嫩叶,地上绿草如茵。
“这儿挺好。”诸葛青打量了一下环境,蹲下身,拿起小铲子,三两下就刨出一个小小的、深浅适宜的土坑。动作干脆利落,一看就没少干这种事。
黛玉也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蹲在旁边,将那颗洁白的小乳牙轻轻放入坑底,仿佛在进行一个郑重的仪式。她看着诸葛青将泥土重新推回去,仔细填平,还用手压实了些。
“好啦!”诸葛青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等新牙长出来,保准又整齐又白!”
春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身上,微风拂过,带来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两人心情都极佳,便也不急着回去,索性在园中悠闲地散步。
诸葛青边走边信手从路旁摘取些柔软的柳条和刚开的、不知名的各色小野花。他手指灵巧地翻飞缠绕,不过片刻功夫,一个编得极为精巧别致、点缀着星星点点娇嫩花朵的花环便在他手中成型。
他笑着,很自然地将那顶花环轻轻戴在了黛玉的头上。嫩绿衬着乌发,娇花映着玉颜,人比花娇。
黛玉微微一怔,抬手轻轻碰了碰头上的花环,指尖传来花草柔韧的触感和清新的香气。她抬起头,望向诸葛青,眼中漾开清澈明亮的笑意,唇角弯起,露出了那个可爱的小小牙缺。她没有说话,但那欣喜和羞涩,却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
许是这花环的香气,又或是少女身上的清新气息,竟引来了几只彩蝶,翩跹飞舞着,绕着她上下翻飞,时而落在花环上,时而又调皮地掠过她的肩头袖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