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的星子坠入凡尘。诸葛青几乎是跑着冲进家门的，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房间。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仿佛还在耳边聒噪，但那些习题、公式、灭绝师太的死亡凝视……此刻都被一股更强烈的渴望烧成了灰烬。
他需要回去。回到那个摇晃的、带着水汽和淡淡药味的船舱里，回到那双含着水光、带着探究和一点点依赖的眼睛面前。
作业？去他的作业！诸葛青以近乎粗暴的速度翻开练习册，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沙沙的声响，速度快得几乎要擦出火星。选择题？蒙！填空题？估算！大题？写个解字，意思意思！往日里对学习还算认真的劲头，此刻被一股近乎焦灼的思念彻底取代。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
当最后一笔落下，他几乎是把自己摔进了床铺。柔软的床垫承接住身体，他闭上眼，努力放空思绪，心中默念：林妹妹，林妹妹……
意识如同沉入温暖的水流，熟悉的微凉带着水汽的空气再次涌入鼻腔。轻微的摇晃感随之而来。回来了！
诸葛青猛地睁开眼。
依旧是那个熟悉的、雅致却带着旅途孤寂气息的船舱。只是此刻，舱内只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光线昏暗而柔和。船行平稳，只有轻微的吱呀声和江水流淌的哗哗声。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投向那张铺着素色锦褥的矮榻。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那里，裹着被子，似乎睡熟了。
诸葛青心中一松，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放轻脚步，像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珍宝，无声地靠近。
然而，越靠近，他越觉得不对。
林黛玉的呼吸声……似乎过于急促了些？小小的眉头在睡梦中也紧紧蹙着，仿佛承受着极大的不适。借着昏黄的灯光，他看到她露在被子外的小脸，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心，猛地一沉。
“林姑娘？”他试探着，声音压得极低。
榻上的人没有回应，只是无意识地动了动，发出一声细弱蚊蚋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呻吟：“嗯……”
诸葛青再顾不得许多，伸出手，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轻轻覆上她的额头。
入手一片滚烫！
那温度灼得他指尖一缩，心也跟着狠狠揪紧！真的发烧了！而且温度绝对不低！
“林姑娘？林姑娘醒醒！”他着急起来，声音也抬高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伸手轻轻摇晃她的肩膀。
林黛玉终于被他摇醒，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费力地掀开眼帘。那双平日里清澈如水的含露目，此刻却蒙着一层浓重的水雾，眼神涣散而迷茫，焦距似乎都无法集中。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却有些干裂。她显然难受极了，小嘴委屈地撇着，喉咙里发出小兽般呜呜咽咽的声音。
“娘……娘亲……”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从眼角滚落，浸湿了鬓角的碎发。那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委屈，像一把钝刀子，狠狠剐在诸葛青的心上。
看着林黛玉这副烧得糊涂、无助呼唤母亲的模样，诸葛青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手足冰凉，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揉搓，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雪雁！”他下意识地想喊人，声音冲出喉咙才猛地想起——她们根本听不见他！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林黛玉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像个困兽一样在小小的船舱里徒劳地转着圈，看着榻上那个烧得小脸通红、委屈落泪的小小人儿，急得眼眶都红了。
怎么办？怎么办？！老天爷！你tm让我过来就是干看着的吗？！眼睁睁看着她生病，看着她难受，看着她……走向那个结局？！那个最终泪尽夭亡的结局，像最恶毒的诅咒，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愤怒瞬间攫住了他。如果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无力地看着她受苦，看着她走向既定的悲剧……那还不如杀了他！这比任何酷刑都更残忍！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眼前猛地一黑！
……
“砰！”
诸葛青整个人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得像是要冲破胸膛，额头上全是冰凉的冷汗。
窗外，城市霓虹的光透过窗帘缝隙漏进来一丝，映照着他煞白的脸和剧烈起伏的胸口。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回来了？又回来了？！
刚才的一切——林黛玉烧得通红的小脸，委屈的泪眼，无助的呼唤——清晰得如同烙铁烫在视网膜上。那滚烫的触感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不……不行！”诸葛青猛地掀开被子跳下床，赤着脚就冲出了房间，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客厅的灯被他“啪”地一声按亮，刺眼的白光让他眯了眯眼。他目标明确地冲向电视柜下方的家庭药箱，粗暴地拉开抽屉，在里面疯狂地翻找。
“退烧药……退烧药……感冒冲剂也行！”他的手指因为紧张和用力而微微颤抖，药盒、说明书被翻得哗哗作响。“找到了！”
几包棕色的颗粒冲剂被他紧紧攥在手里，包装上“小儿感冒冲剂”的字样让他稍微定了定神。他又继续翻找，希望能找到物理降温的退热贴。
没有！
“妈的！”诸葛青低声咒骂了一句，心再次悬了起来。
他冲进厨房，拿起热水壶，手忙脚乱地接水、烧水。等待水开的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水壶发出尖锐的啸叫。诸葛青立刻拔掉电源，小心翼翼地将滚烫的开水倒进一个干净的保温杯里，又兑了些凉水，调成温热。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床上，深吸一口气，一手端着冲好的保温杯，一手紧紧攥着药，闭上眼睛，集中全部心神。
林妹妹……我来了！坚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