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喷溅,风相旬不顾肘弯处传来的剧烈痛楚,另只手早有准备般,强行攥住了谢景昭出剑的手臂。
“……这么多年未见,不知你是否还和以前一样,疼痛阈值高得惊人呢。”
风相旬还未从剧痛中回神,便觉穿透伤口的剑身突然转动起来——谢景昭手腕微旋,长剑在血肉与骨缝间搅动。
“我猜也是,你从来都这样,如此的不可一世,如此的目空一切。”
压抑的痛呼终于冲破牙关。风相旬的身体不受控地前倾,冷汗瞬间浸透了中衣后背,
他浑不在意地笑笑,仿佛那伤口没存在过:“荷花酥呢?拿来啊。”
谢景昭沉默片刻,忽地笑了出来:“你想吃荷花酥,成。”
他抓起一块荷花酥,举在风相旬伤口上方,不由分说地捏碎,任由残渣四散,扎进风相旬的骨肉之中。
“你可知,这些年为了找你,我去了多少地方?”
“……”
“你和李梓君一声不吭地消失,那样的潇洒不羁,华惜弱被你们抛弃,辛成玉被你们遗忘。徒留我停在原地。”
“他们说,从来没有风相旬和李梓君这两个人,你们从未存在过。仿佛一切都是我的臆想!我疯了!”
谢景昭猛地将长剑拔出,直指风相旬面门:“你知道这样的滋味有多不好受吗?”
他的手还在发抖,连带着长剑也一起震颤:“每每午夜梦回!我都会想起你!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我都不曾忘记。辛成玉是怎么死的?还用我帮你回想吗?!一夜之间满门被灭,一场大火毁尸灭迹烧了个干净。华惜弱在狱里被屈打成招,含冤而死。六月十五日,他身首异处之时,你在哪里?!”
“……”
“说话啊!你不是最能言善辩了吗?连李梓君都能被你说动,纵容你去探查楚门的一切,为什么唯独面对我,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景昭吃吃笑起来:“我明白,在你们眼里,我永远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所以什么事都要瞒着我,什么事都要骗过我,拼尽全力也要把我隔离起来,永远当个一无所知的局外人。”
风相旬缓缓握住剑刃,温热的血顺着指缝向下淌:“你知道我没有这么想过。”
“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谢景昭突然甩开长剑,蹲下身,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相旬……你到底知不知道,惜弱被砍头时……我被挡在人群外,那声音我本该听不到的。可我却听得那样清晰,记得那样深刻,以至于现在,它都一直在我耳边回荡。”
“咕噜……咕噜……从来没有停歇过。”
谢景昭使劲捶了捶自己的头:“惜弱犯的罪,十恶不赦。他们将他的头悬挂在城门上,我去偷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他的头发,竟然已经白了……舌头没了,眼睛也合不上。我试了好久,他都不愿合眼,只一直看着我,看得我泪都要下来了……”
“我吐得昏天黑地,却不敢有片刻停留。生怕被他们发现,连这最后一点念想都要给我抢走。”
他抓住风相旬的衣摆,肩膀剧烈起伏,歇斯底里道:“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当时才十七岁,正是最好的年纪……我们不是说好了,将来一起考取功名,蟾宫折桂,惯看秋月春风吗?”
“为什么等来的只有他们的死讯和风相旬、李梓君这两个人根本不存在的证据!”
“没想到……多年以后,再次听到你的消息。竟然是你高中状元,金榜题名了。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如今就差洞房花烛夜没有满足了,别急,别急,李梓君在路上,马上就能圆满了。”
谢景昭蓦地一拍手,庙里登时亮了起来。
强光刺得眼球发涩发疼,风相旬不受控制地眯起眼睛,眼前白茫茫一片,连谢景昭的轮廓都成了黑影……
黑影?
为什么会有两道黑影?
庙里还有其他人?
风相旬咬着牙没闭眼,试图看清另一道黑影。
谢景昭直起身子,绕过地上的石堆:“我时常在想,其实你根本没把我们当人看过吧。对你来说我们是什么呢……一个消遣?一个可有可无,死了立马就会有人补上的消耗品?玩尽兴了,就随手一抛。游戏嘛,自己开心最重要。”
他跳上供台,挪开抵在曲慈面前的尖刺:“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曲老板。”
他拍拍曲慈惊恐万分的脸:“如果这位大义凛然的风公子愿意向我解释这些年他都去了哪里,我就先砍下你的猪头,送你痛快上路。倘若他不愿……迟疑多久,我就折磨你多久。先从哪里开始好呢?猪眼还是猪耳?你选一个。”
曲慈迅速攒起劲,试图挤出往常那种热络的笑,嘴角却只扯出个扭曲的弧度,露出沾着血沫的牙:“风公子!风公子!您回来了,您有什么话,快说吧,快说吧!”
谢景昭一动不动地看着风相旬,乍然出手,头也不回地削下了曲慈一只耳朵:“不愿意说,很好。”
曲慈大嘴一下子张开,似乎想哀求出声,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他哭嚎时也透着虚浮,眼泪没掉几滴,喉咙里的哀求却滚得又急又响。他抖着肩膀:“风相旬!风公子!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我求求你快说吧,我错了,我真错了。”
“……你拿他来威胁我,是否选错了对象?”风相旬终于开口。
谢景昭勾起一个笑,彼时在黑暗中,风相旬尚且看不清他的模样,可如今,庙内灯火通明,他一身腥臭黑血再也无所遁形,活像修罗再世。
“只是一个发泄手段而已。让一个必死之人,在最后的生命里发挥他的余热,不是最符合你一贯的思想吗?”
“游戏继续……你的时间很充裕,只消耗掉了一只耳朵、一只眼睛。夜还长呢,我们可以慢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