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风,似乎也被帝都长空下震耳欲聋的凯旋号角与万民欢呼所驱散。
长街两侧,人头攒动,箪食壶浆的百姓翘首以盼,只为迎接他们战无不胜的帝王与百战荣归的王师。
旌旗猎猎,遮天蔽日,玄甲铁骑踏着整齐划一、撼动大地的步伐,如同不可阻挡的钢铁洪流,带着北境凛冽的风霜与血火淬炼出的荣光,缓缓穿过巍峨的城门。
队伍最前方,那匹通体乌黑、神骏非凡的墨麒麟之上,端坐着的正是皇帝刘谨。
他未着繁复隆重的礼服,依旧是一身染尽烽烟、带着细微刀剑划痕的玄色铁甲,外罩的明黄龙纹战袍边缘已有破损,却更衬出他周身那股历经沙场生死淬炼出的悍厉与煞气。
数月征战,令他清减了些许,轮廓愈发深刻如刀削斧凿,肤色因边塞风沙日晒而呈深黯的古铜色,这不仅无损他的俊美,反添了几分野性的、令人不敢直视的桀骜魅力。
左臂处缠绕的白色绷带在玄甲映衬下刺目惊心,但他背脊挺直如松,那双深邃凤眸,比离京时更加锐利明亮,如同劈开暗夜的寒星,目光所及,带着睥睨天下的威仪与一种沉淀下来的、更为迫人的内敛锋芒。
他并未刻意显露伤势,然而那微微借力于马镫以缓冲颠簸的细微姿态,以及眉宇间一丝难以完全驱散的、属于伤者的疲惫,仍让知晓内情的李晚妤心头狠狠一揪。
当他率领着浩荡仪仗,穿过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浪,最终抵达宫门前的御阶之下时,他的目光,越过了跪伏在地、黑压压一片的文武百官,精准无比地,牢牢锁定了汉白玉高阶之上,那道被太子刘琛与宫人簇拥着、静静伫立的倩影。
刹那间,他冷硬如冰封湖面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极细微的弧度。
那弧度很浅,却仿佛春回大地,瞬间融化了他眼底所有的杀伐之气与眉梢的疲惫霜雪。整个世界喧嚣的背景,在他眼中都模糊褪去,只剩下她一人。
李晚妤身着庄重繁复的皇后朝服,九龙四凤冠垂下细密的珍珠流苏,映衬得她面容皎洁,气度沉静雍容。
她努力维持着母仪天下的威仪,宽大袖袍下,指尖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微微颤抖。
那双秋水般的明眸,在对上他视线的一刹那,便迅速盈满了氤氲水光,一瞬不瞬地凝望着他,仿佛要将他的身影深深镌刻进灵魂深处。
她看到他臂上刺目的白,看到他清瘦凹陷的脸颊,心疼如刀绞,但更多的,是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骄傲、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几乎让她站立不稳的庆幸。
小小的刘琛,穿着量身定做的太子礼服,紧紧握着母亲微凉的手,仰头望着高头大马上如同战神临世般的父皇,小脸上满是激动与毫不掩饰的崇拜,眼睛亮得惊人。
庄严的凯旋仪式按部就班。刘谨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依旧矫健从容,彰显着良好的武学根基,唯有落地瞬间,受伤的左臂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泄露出一丝隐忍。
他抬手,免了众人的大礼,步伐沉稳,一步步踏上那漫长而高耸的御阶。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磁石,始终吸附在台阶尽头那抹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上,不曾有片刻偏离。
终于,他站定在她面前。咫尺之遥,呼吸可闻。数月生死相隔,此刻重逢,千言万语哽在喉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臣妾,恭迎陛下凯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李晚妤压下翻涌的心绪,领着刘琛,依照礼制,深深下拜,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刘谨没有立刻依礼让她起身。
他伸出手,不是象征性的虚扶,而是直接、坚定地、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攥住了她微凉的手腕,肌肤相触的瞬间,他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那掌心滚烫,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与边塞风霜磨砺出的粗糙感,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烫伤她细腻的肌肤。
“皇后,太子,平身。”他的声音因长途跋涉与伤势影响而略显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深沉的温柔与一种近乎贪婪的专注。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在她脸上细细描摹流连,从光洁的额头,到微红的眼眶,再到那因紧张而轻抿的樱唇,仿佛要将这数月的分离时光,尽数在这一眼中弥补回来。
紧接着,在文武百官与无数宫人众目睽睽之下,他做了一件完全不合礼制、却仿佛理所当然的事——他微微俯身,用未受伤的右臂,不容分说地、紧紧地将李晚妤揽入了怀中。
这不是帝后之间礼节性的轻触,而是一个丈夫对妻子、一个劫后余生的男人对家中守望的挚爱,最直接、最霸道、也是最本能的拥抱。
虽然只是一触即分,短暂得如同错觉,但那瞬间传递过来的力量与温度,却重逾千斤,宣告着无可动摇的占有。
李晚妤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一僵,随即在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下,彻底放松下来,甚至不由自主地向他靠拢了一瞬。哪怕隔着冰冷坚硬的甲胄,她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那颗为自己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沉稳而有力。
她闭上眼,将险些夺眶而出的泪水狠狠逼了回去,不能在此刻失仪。
“朕回来了。”他在她耳边,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吐出三个字。简单的宣告,却蕴含着千钧重量。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鼻音浓重,万语千言,无尽的思念与担忧,都融化在这一个音节里。
松开她时,他的指尖似乎不经意地在她腕间轻轻摩挲了一下,带着隐秘的眷恋。
随即,他伸手,用力揉了揉刘琛的头顶,眼中流露出为人父的欣慰与骄傲:“琛儿,长高了,也沉稳了许多。”他清晰地看到了儿子眼中闪烁的泪光,也看到了那份努力模仿他的、雏鹰般的坚毅。
“父皇!”刘琛终究还是个孩子,再也忍不住,带着哭音大喊一声,猛地扑上前,紧紧抱住了父亲那覆盖着冰冷甲胄的腿。
隆重的凯旋仪式在太庙庄严肃穆的祭祀与太和殿盛大的庆功宴中达到高潮。
刘谨向天地祖宗禀明了赫赫战功,接受了百官的朝贺与颂扬。
宴席上,他言简意赅地述说了北境大捷的关键,肯定了将士们的舍生忘死,对留守朝臣的辛劳也给予了勉慰。
他言语间自带一股令人信服臣服的帝王气度,无人再敢提及之前任何关于伤重难愈的流言蜚语。
绝对的胜利,是粉碎一切阴谋与质疑最有力的武器。
宴席终了,刘谨以伤势需要静养为由,婉拒了后续的庆祝,早早离席。
他没有回象征帝王权柄的乾清宫,而是脚步毫不犹豫地,径直走向了坤宁宫的方向。
坤宁宫的宫门在他身后沉重合拢,将所有的喧嚣、礼仪与窥探的目光彻底隔绝在外。殿内,红烛高烧,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独属于她的淡雅馨香。
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乳母怀中已然熟睡、脸蛋红扑扑的小刘珏。
褪去沉重冰冷的甲胄与繁复的朝服,只着一身柔软玄色常服的刘谨,眉宇间那强行压抑的疲惫终于不再掩饰,如同潮水般漫了上来。
李晚妤连忙上前,扶他在铺着软垫的榻边坐下,动作轻柔地想要查看他臂上的伤势,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担忧。
“别忙了,”刘谨却一把抓住她忙碌的手,紧紧握在掌心,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拉入怀中,让她侧坐在自己身侧,然后将头深深埋在她颈窝处,像寻求慰藉的猛兽,深深吸汲着她身上那令他魂牵梦萦、安心宁静的气息,发出一声满足而悠长的喟叹,“真的无碍了,太医已重新处置过,只是皮肉伤,未伤筋骨。”
他顿了顿,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与依赖,“只是……有些累。看到你和孩子们都安然无恙,朕这颗心,才算真正落回了实处。”
李晚妤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有力心跳,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抚过他受伤手臂旁的衣料,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还说不碍事……夫君瘦了这许多,脸色也差,定是在外吃了无数的苦头……”
她的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处,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值得。”刘谨抬起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浓烈情感。
他抬起未受伤的手,指尖带着薄茧,有些粗粝却极尽温柔地拂过她微红的眼角,拭去那将落未落的泪珠,“为了你,为了琛儿和珏儿,为了我们共同的家国,纵是刀山火海,朕也觉得值得。”
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随即,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与骄傲,“晩晩,你在宫中做的所有事,暗卫都已详细禀报于朕。你做得极好,比朕想象的,还要果决、缜密,更有魄力。”
他的赞誉,发自肺腑,他的皇后,早已不是需要他时时呵护的娇花,而是能与他并肩而立、共担风雨的参天乔木,是他独一无二的瑰宝。
然而,这温情脉脉的时刻,被他突然想起的某件事打破。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语气里瞬间掺入了一丝危险的、酸溜溜的意味:“朕听闻,那个赵永,在被你审讯时,还敢直视凤颜,口出狂言?” 那语气,活像是自己的领地被人觊觎了的雄狮。
李晚妤先是一愣,随即失笑,心底那点伤感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酷意冲散了不少。她无奈地嗔了他一眼:“陛下!那等将死之人,乱臣贼子,臣妾岂会放在心上?当时只想着如何尽快定罪,稳定朝局罢了。”
“哼,”刘谨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手臂却将她搂得更紧,下巴蹭着她的发顶,霸道地宣布,“你的眼睛,以后只准看朕。那些碍眼的废物,多看一眼都不行。” 那偏执的占有欲,在此刻表现得淋漓尽致。
李晚妤心中又是好笑,又是泛起一丝隐秘的甜蜜,只好柔声安抚:“是是是,只看陛下。陛下是臣妾眼中,唯一的光。”
这话显然极大地取悦了眼前这位酷劲极大的帝王。
他眼底的阴霾瞬间散去,重新被炽热的爱意与痴迷所取代。
他低头,先是珍重地吻去她眼角残留的湿意,那吻轻柔如羽。随即,他的目光落在她因说话而微微开合、泛着诱人光泽的樱唇上,眸色骤然加深,如同幽深的漩涡。
“晩晩……”他沙哑地唤着她的名字,带着无尽的渴求,“朕想你,想到骨子里都发疼。”
话音未落,他已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这个吻,不似离别时的绝望激烈,不似重逢初时的激动难抑,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深沉庆幸、刻入骨髓的疯狂思念,以及一种彼此认定、至死不渝的永恒烙印。
他辗转吮吸,攻城略地,贪婪地攫取着她的气息,仿佛要将这几个月的空缺尽数弥补。
李晚妤起初还因他身上的伤有所顾忌,很快便在他炽热而不容拒绝的攻势下软化,沉沦,伸手环住他的脖颈,生涩而真诚地回应着。
烛影摇曳,将两人紧密相拥、难分彼此的身影投映在墙壁上,如同一幅缱绻永恒的画卷。
许久,刘谨才恋恋不舍地稍稍退开,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依旧有些急促,灼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他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和迷离的水眸,满意地低笑一声,那笑声带着磁性,挠人心扉。
“信里说的‘检查’,朕可一直记着。”他忽然旧事重提,指尖暧昧地划过她纤细的腰肢,语气恢复了那份独有的、带着邪气的桀骜与偏执,“让朕好好看看,朕的皇后,是不是真的遵了旨意,没有消瘦半分?若是瘦了一两……”他拖长了语调,威胁之意不言而喻,眼中却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李晚妤脸颊瞬间爆红,连耳根都染上了艳色,羞得想要躲开,却被他牢牢禁锢在怀中。“陛下!您……您身上还有伤……”
“这点小伤,碍不着朕‘检查’。”刘谨不以为意,反而将她打横抱起,引得她一声低呼,小心地避开了左臂的伤处,走向寝殿深处,“相思债,需得连本带利,亲自讨还……”
他的声音渐低,融化在温暖的烛光与交织的呼吸声中。
窗外,北风依旧呼啸,却再也无法侵入这一室旖旎春意。
凯歌响彻九霄,征人已然归家。内外危机尽去,江山稳固,家室安宁。
帝后二人,历经生死考验,情意愈发坚不可摧,如同并蒂莲根,深植于彼此生命之中。
属于他们的盛世华年,在经历了最后的波澜壮阔之后,终于迎来了最为甜蜜而圆满的终章前夜。
所有的分离与苦楚,都将在接下来的缱绻时光里,得到最彻底的补偿与慰藉。
(脖子以下不让写,审核大大太严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