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驾远征,紫禁城仿佛被抽去了主心骨,骤然空旷沉寂下来。
表面的秩序依旧由内阁与留守重臣维系,政务如常运转,但一种无形的、压抑的紧张感,如同初冬的薄雾,悄然弥漫在宫墙内外。
权力的中心暂时北移,留下的真空,足以让一些蛰伏已久的阴影,开始蠢蠢欲动。
坤宁宫成为了事实上的后宫乃至部分前朝信息的汇集点。
李晩妤褪去了所有的柔弱,展现出令人惊叹的坚韧与政治智慧。
她每日定时听取代为理政的阁臣禀报重要政务概要,虽不干政,但需知晓大局。
同时将后宫打理得滴水不漏,赏罚分明,恩威并施,杜绝了任何可能趁乱生事的苗头。
她对太子刘琛的教导也更为严格,不仅督促学业,更有意引导他关注朝局,分析北境军报经筛选后中透露的信息,培养其储君应有的眼界与定力。
每当夜深人静,她总会拿出刘谨留下的那枚平安锁,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谨、晩”二字,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耳边似乎回响起他霸道又粘人的低语:“朕不在,你也要好好的,一根头发都不准少……等朕回来检查。”
然而,暗流终究难以完全遏制。
刘谨离京半月后,一则不知从何处传出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宫中某些角落悄然散开——声称北境战事不利,陛下轻敌冒进,已陷入重围,生死未卜!
这流言恶毒至极,直指帝国最脆弱的中枢。
李晩妤心中如同被冰锥刺穿,但更多的是滔天怒火。
她强迫自己冷静,深知此刻绝不能慌乱。
她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几个传播流言最甚的宫人,手段果决,甚至带着一丝刘谨式的冷酷,稳住了后宫的基本盘。
同时,她以皇后之名,召见了内阁首辅及几位核心托孤重臣。
“诸位大人,”她端坐凤座之上,虽一身素雅宫装,眉宇间却是不容置疑的威仪,声音清晰而沉稳,带着一种与刘谨相似的、令人信服的压迫感,“陛下御驾亲征,乃为保我边境安宁,护佑黎民。如今前线战事正酣,胜负未分,些许宵小流言,意在扰乱视听,动摇国本。本宫相信,以陛下之英武,将士之用命,必能克敌制胜。此刻,正是需要我等同心协力,稳定朝局,安抚民心,确保前线无后顾之忧之时。望诸位大人明辨是非,弹压不轨,共渡难关。”
她的话语,隐隐带着刘谨那“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强势影子,让重臣们心中一凛,不敢怠慢。
但李晩妤知道,这还不够。她动用了刘谨离京前授予她的暗卫力量,暗中彻查。
线索几经周折,竟隐隐指向了已被圈禁、却仍有些许残存势力在外的德太妃余党,以及朝中几个与北境某些部落有暗中贸易往来、利益攸关的官员。
就在她准备进一步行动时,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报入京,证实了陛下率军与草原联军主力遭遇,激战数日,虽重创敌军,但陛下因亲自冲锋陷阵,为流矢所伤,伤势不明!
当那封带着血与火气息的军报副本送到她手中时,李晩妤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传来的刺痛让她勉强维持住清醒。
她仿佛能看到刘谨身着染血玄甲,却依旧俊美桀骜的脸上带着不屑的冷笑,对着敌人,也对着这伤……
“母后!”刘琛一直守在一旁,见母亲脸色骤变,连忙上前扶住,小脸上满是担忧与恐惧。
李晩妤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几乎要淹没她的恐慌。
她不能倒,绝不能!她若倒下,琛儿和珏儿怎么办?远在北境的夫君若知道她因他的伤而倒下,以他那偏执的性子,怕是会不管不顾……她不敢想下去。
她站直身体,目光扫过满脸忧色的儿子和殿内屏息凝神的宫人,声音出奇地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刘谨式的、冰冷的决绝:“陛下洪福齐天,身经百战,些许小伤,定能无恙。传本宫懿旨,宫中即日起茹素祈福,任何人不得再妄议北境战事,违令者,以扰乱军心论处!”
她此刻展现出的强大意志与威仪,与刘谨如出一辙,瞬间镇住了所有人。
然而,当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李晩妤抱着那枚冰冷的平安锁,蜷缩在床榻上,泪水才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不怕处理政务,不怕应对阴谋,只怕……失去那个霸道地占据了她整个生命和灵魂的男人。“夫君……”她对着北方哽咽低语,声音破碎,“你说过要平安回来的……你说过要看着我,不准别人多看我一眼……你怎么敢受伤……你怎么敢……”
这带着埋怨和极致担忧的话语,是她最深沉的恐惧与爱恋。
仿佛回应她的祈祷,数日后,又一封加密的暗卫密信,绕过正常渠道,直接送到了她的手中。
信是刘谨亲笔,字迹因伤痛有些潦草扭曲,却依旧力透纸背,带着他独有的、蛮横的气息:
“晩晩:
“朕安。箭簇入肉三分,已剜出,无碍,勿念。” 笔迹在这里明显顿挫,仿佛书写者正在忍受疼痛。 “听闻宫中流言,你处置得甚合朕意,不愧朕之后位。朕已授权暗卫,凡有异动者,无论身份,格杀勿论!你不必手软,一切有朕担着。
北境战事将定,残寇苟延残喘。待朕肃清战场,即刻班师。给朕好好的,不准消瘦,不准暗自垂泪(朕都知道!),更不准见任何外臣!记住,你是朕的,等朕回来,若见你有一丝不好,定不轻饶!
珍重。谨,字。”
没有缠绵的情话,只有霸道的命令和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关切与占有欲。他甚至在她可能为他担忧哭泣这件事上,都带着强烈的掌控和“不准”。
李晩妤捧着这封滚烫的密信,泪水再次滑落,但这次,是带着哭笑不得的心疼与无比心安的力量。
这确实是他,那个即使身负箭伤,也要在信里强调所有权、连她掉眼泪都要管的偏执狂。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贴身收好,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霸道的气息。
她擦干眼泪,走到镜前,仔细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确保看不出丝毫憔悴。她知道,他最不喜她因他而形容受损。
她走到窗边,望向北方,那里,有一颗星辰格外明亮,如同他深邃眼眸中只为她点燃的火焰。
她低语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他才能懂的倔强和承诺:“知道了,夫君。我会好好的,一根头发都不少,也不哭……等你回来‘检查’。快点回来,我和孩子们,都想你了。夫君,我们就快赢了对不对……快回来吧……。”
风暴眼的中心,往往是最平静,也最坚韧的地方。
帝后二人,一在外浴血奋战,伤重亦不改其桀骜本色;一在内运筹帷幄,以柔克刚,却同样秉持着对方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强势与决绝。
他们以这种独特的方式,遥相呼应,共同编织着这场关乎家国命运的最后之网,等待着最终的胜利与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