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南门没走半里，谢星辞就觉出不对劲——街面上的巡夜兵丁比她想的还多，每隔五十步就有两个提着灯笼的兵丁来回踱步，目光扫过行人时格外锐利。押着蒙面人的马车车轮声在青石板路上格外刺耳，几个女囚缩在车帘后，连呼吸都放轻了，老妇人更是攥着她的衣角，手心里全是汗。
“姑娘，这样走下去不是办法。”张猛凑到她身边，压低声音，“方才我看到前面街口有巡夜的兵丁在盘查过往行人，咱们带着这么多人，还有辆可疑的马车，一准会被拦下。”
谢星辞点头，目光飞快扫过四周——街右侧是家关了门的粮铺，左侧是条窄巷，巷口隐约传来木车滚动的“轱辘”声。她拉着老妇人往巷口退了两步，探头去看：只见五六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灰布衫的汉子，正推着几辆木车往外走，车身上用红漆刷着个“顺”字，车斗里装着半满的炉灰和废木料，一看就是顺天府的杂役队，负责清运城里的垃圾废料。
杂役队的头目是个满脸胡茬的汉子，腰间系着根粗布带，正扯着嗓子催：“快点！要是赶在子时前送不完西城的废料，顺天府的大人又要扣月钱了！”他身边的两个杂役却磨磨蹭蹭，其中一个揉着腰道：“王头儿，俺们这队本来就少了两人，这两车废料又沉，实在赶不及啊！”
谢星辞眼睛一亮——这正是个机会。她对张猛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好队伍，自己则攥着二两银子，快步走到王头目面前，拱手道：“这位大哥，在下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您行个方便。”
王头目抬头，见是个穿素衣的姑娘，眼神里满是警惕：“你是谁？俺们是顺天府的杂役，忙着干活呢，没功夫跟你闲聊。”
“我知道大哥忙，”谢星辞把银子递过去，声音压得低了些，“我带着家里人来京城投奔亲戚，没想到夜里查得这么严，怕被兵丁盘问。您看您这队里正好少人，我们几个能帮您推车，只求您让我们跟着杂役队走一段，到西城杂役房附近就行——这银子，算是给兄弟们的辛苦费。”
王头目捏了捏银子，掂量出分量不轻，眼神松动了些，却还是犹豫：“不是俺不帮你，最近城里查得紧，尤其是带着陌生面孔的，要是被顺天府的人查到俺们私带外人，别说月钱，饭碗都得丢。”
“大哥放心，我们绝不给您添麻烦。”谢星辞指了指马车，“那车里是我家生病的亲戚，还有几个帮工的婶子，我们都换上杂役的灰布衫，低着头走，没人会注意。您要是怕被查，就说我们是您临时找来帮忙的乡亲，家里穷，想挣口饭吃——您队里少人，顺天府的人问起来，反而会夸您会办事。”
这话正好说到王头目心坎里——他正愁少人被追责，要是多了“临时帮工”，反而能应付过去。他又看了看谢星辞身后的人，张猛身材壮实，一看就是能干活的，女囚和老妇人也显得老实，不像坏人，终是点了头：“行！但丑话说在前头，到了西城杂役房，你们就得自己走，别跟着俺们了。还有，都换上灰布衫，车斗里的废料腾点地方，把你家‘生病的亲戚’放进去，盖块破布，别露出来。”
谢星辞立刻应下，让张猛和护卫把蒙面人从马车上押下来——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解了蒙面人的绳子，却用布条绑了他的嘴，又在他身上盖了层废木料，只露出两只脚。女囚和老妇人则接过杂役递来的灰布衫，飞快地套在外面，把头埋得低低的。谢星辞自己也换了件灰布衫，把腰间的香囊藏进衣襟里，又将星轨针攥在手心，以防万一。
杂役队重新出发，谢星辞和张猛各推一辆车，混在队伍中间。木车的“轱辘”声盖过了之前的马蹄声，炉灰的烟火味遮住了香囊的药香，远远看去，就是一队普通的杂役在赶路。刚走到街口，果然遇到了巡夜的兵丁，两个兵丁提着灯笼走过来，照了照车斗，皱眉道：“王头儿，你这队怎么多了些生面孔？车斗里装的什么，怎么还有动静？”
王头目早有准备，笑着递过一袋碎银子：“官爷，这都是俺从城外找来的乡亲，家里穷，来帮俺推车，挣点嚼谷。车斗里是废木料，还有俺那兄弟，得了风寒，走不动道，只能放车里歇会儿——您放心，都是正经人，没别的东西。”
兵丁掂了掂碎银子，又往车斗里扫了一眼，见只有废木料和一双露在外面的脚，没多想，挥了挥手：“行了，赶紧走！夜里别在街面上磨蹭，最近城里不太平。”
杂役队顺利通过盘查，继续往西走。谢星辞推着车，指尖能感觉到木车的震动，心里却松了口气——混入杂役队这步走对了，顺天府的杂役队属于“半官方”队伍，巡夜兵丁一般不会细查，正好能帮他们藏形。
走了约摸两刻钟，前面出现一片低矮的土房，房檐下挂着“顺天府西城杂役房”的木牌。王头目停下脚步，对谢星辞道：“姑娘，到地方了，你们从这边的窄巷走，就能到西城的集市，那里有不少小客栈，你们去那边落脚吧。”
谢星辞点头，从怀里掏出剩下的三两银子递过去：“多谢大哥帮忙，这点银子您收下，算是给兄弟们买酒喝。”
王头目也不推辞，接了银子，又叮嘱道：“你们夜里别乱逛，西城最近查得严，听说……是跟几年前的谢家旧案有关，顺天府的人到处找跟谢家有关的人，你们要是没要紧事，别惹麻烦。”
“谢家旧案”四个字让谢星辞心头一震——她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京城还在查谢家的事，看来姜明远和赵烈是真的怕她回来翻案。她压下心里的波澜，对王头目道了谢，带着众人走进窄巷。
窄巷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更鼓声。谢星辞停下脚步，对张猛道：“先找个隐蔽的地方把人安置好，你带着两个护卫看好蒙面人和女囚，我去周掌柜说的聚宝阁——换了银子，咱们才能在京城立足。”
张猛点头：“姑娘放心，我会看好人，你自己小心。”
谢星辞又叮嘱老妇人和女囚待在巷子里别出声，然后整理了下灰布衫，攥紧怀里的玉佩和纸条——聚宝阁在西城集市，离这里不远，她得尽快换了银子，才能开始查谢家旧案的线索。
走出窄巷，西城集市的灯火隐约可见。谢星辞抬头望了望夜空，繁星依旧，却觉得京城的夜色比黑风岭更沉。她知道，混入杂役队只是她在京城的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多的难关在等着她。但只要能查到真相，再难的路，她也会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