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老人手中的青萍杖轻轻点地。
“笃。”
杖尖触及擂台的瞬间，不是声音，而是一种“改变”的宣告。
以杖尖为中心，青色涟漪无声扩散。
涟漪所过之处，擂台——不，是擂台所在的这片空间本身——开始“活”了过来。
重力首先改变。不再是均匀向下的拉扯，而是有了纹理：方成左脚下的区域重力骤增三倍，右脚下的区域却轻若鸿毛，身后的重力方向斜向拉扯，身前的重力竟在缓慢旋转。
这种变化并非固定，而是随着青禾老人呼吸的韵律微妙调整。
空气开始流动，却不是自然的风。
气流化作无数细密的旋涡，每个旋涡的旋转方向、速度、温度都截然不同——有的冰冷刺骨，有的灼热如烙铁，有的带着潮湿的腐蚀性，有的干燥得能瞬间抽干水分。
这不是简单的“领域”，而是自然道域——以自身融合的近三千种大道为基，临时构建出的、贴近虚海本源规则的“微型自然世界”。
在这个道域内，青禾老人便是天意，一举一动皆可引动“世界根源”加持。
“老朽修‘万法自然道’十二万九千六百道纪。”青禾老人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天地共鸣般的回响，“道法自然，非强求，非造作，乃顺势而为。小友，请品鉴。”
方成站在这个变幻莫测的自然道域中，感受最为直接。
周身空间如同凝固的琥珀，粘稠而沉重。
无形的自然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试图将他固定、同化。
就连他体内模拟出的四道融合气息，都在这磅礴而和谐的自然道韵冲刷下微微荡漾，几乎要维持不住伪装。
他抬起头，看向青禾老人。
这一次，眼中不再是以往那种平静无波，而是闪过一丝认真。
“前辈这道域，”方成开口，声音在粘稠的道域中依然清晰，“包罗万象，五行轮转，风雨雷电各安其位，山川河岳隐现其中，已近乎‘道法自然’的具现。”
“近乎？”青禾老人眉头微扬。
“道法自然，然‘自然’为何？”方成缓缓抬起右手食指，“是天地本来的样子，还是……前辈心中‘以为’的自然？”
青禾老人眼神一凝。
就在这一刹那，方成抬起的食指，点出。
指尖之上，没有任何光华汇聚，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只有一种“聚焦”之感——不是力量的聚焦，而是存在本身的聚焦。
青禾老人心中警兆骤生！
他竟从这一指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不协调”。
在他的自然道域中，万物皆应遵循他定义的“自然之理”，但方成这一指，却仿佛隐隐要“超脱”于这种理法之外，自成一体。
“指教了！”青禾老人不再犹豫，手中青萍杖向前轻轻一送。
这一送，引动了整个自然道域的力量！
“轰——”
擂台之上，景象剧变！
青禾老人左侧，大地隆起，土石凝聚，化作一座百丈山峰虚影，带着镇压万物的厚重之势，当头砸下！
右侧，无数藤蔓从虚空中疯长而出，每一条藤蔓都粗如水桶，表面生满倒刺，缠绕绞杀而来！
头顶，天空阴云密布，不是雨水，而是水银般的沉重雨滴，每一滴都蕴含着“弱水”真意，封困空间，侵蚀道基！
脚下，清风不再温和，化作无数无形利刃，切割空间！
更远处，雷霆在云中酝酿，电光隐现，随时可能劈落！
五行轮转，万象衍生。
这不是单一的攻击，而是一个完整世界的自然镇压！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台下观战者无不色变。
许多千道境强者自问，若置身此境，恐怕撑不过三息！
面对这如同天灾降临般的恐怖攻势，方成那点出的食指，终于抵达了某个“位置”。
不是攻击任何实体，而是点在了青禾老人自然道域中，那维系“五行轮转、万象衍生”攻击形态的核心意念上。
以神话根源之“一”，破万法自然之“众”。
“嗡……”
整个自然道域，剧烈震颤了一下。
不是被外力攻击的震颤，而是仿佛其内部运转的“底层逻辑”，被轻轻“拨动”了一根弦。
那镇压而下的山峰虚影，在距离方成头顶三丈处，突然失去了“镇压”的意志，如同普通土石般自然散落。
绞杀而来的藤蔓，在触及方成身前三尺时，不再“绞杀”，而是如同寻常草木般垂落。
水银雨滴恢复轻盈，重新化作普通雨水洒落。
无形风刃自行消散。
云中酝酿的雷霆悄然泯灭。
概念瓦解。
青禾老人脸色骤变！
他感觉自身与道域的联系猛然一滞，那种如臂指使的掌控感出现了瞬间的断层。
更让他心惊的是，方成那一指蕴含的意蕴，竟透过道域联系，直接映照在他的道心之上！
“道法自然……我所修的自然，是我以为的自然……那真正的自然，是什么？”
一丝极其细微的怀疑，如同种子落入心田。
就在这心神微乱的刹那——
方成一步踏出。
这一步，看似简单，却直接穿过了那尚未完全恢复的自然道域层层封锁！
他行走的姿态，如同在自家庭院散步，闲庭信步，那些混乱的重力、扭曲的光线、异常的气流，对他仿佛不存在任何影响。
三步之后，他已站在青禾老人面前。
青禾老人瞳孔收缩，手中青萍杖本能地横扫而出！
杖身之上，山川河岳的虚影再次浮现，带着一方小世界的厚重之力砸下！
方成不闪不避，伸出左手，五指张开，向着扫来的青萍杖轻轻一抓。
“叮——”
清脆的碰撞声，却轻得如同玉器相触。
那蕴含着两千余种大道之力、足以崩碎星辰的一杖，落在方成掌中，竟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
杖上山川虚影剧烈晃动，然后如同泡影般幻灭。
青萍杖本身发出一声低沉的悲鸣，杖身的青翠光泽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方成的手掌，稳稳握住了杖身。
青禾老人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源自存在本源的沛然大力从杖上传来！
那力量不是蛮力，而是一种“否定”——否定了他与青萍杖之间的联系，否定了他对这一击的控制权！
“青禾老人……败了？！”
“两千九百多道融合啊！万法源殿的资深前辈！”
“那小子到底做了什么？我就看到他点了一指，走了一步，抓了一下……”
“他肯定隐藏了实力！至少是两千九百道以上！”
“不，不对……他的战斗方式，根本不像是在比拼大道数量……”
震惊、骇然、贪婪、忌惮、不解……无数种情绪在观战者中蔓延。
方成这个名字，从“有点意思的黑马”，瞬间变成了“神秘莫测的怪物”。
方成独立擂台中央，神色恢复平静。
与青禾老人一战，让他对虚海二阶极限的力量层次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大道融合数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统合程度与触及的深度。
青禾老人的自然道域已属上乘，可惜依然困在“我以为”的框架中。
神话金仙，自身即根源。
任你万法繁复，不过是沙上城堡，找到关键节点，一触即溃。
然而，就在众人尚未从这场震撼对决中回过神来时——
异变，突生。
不是声音，不是光影，而是一种状态的改变。
整个源初之地，毫无征兆地凝固了。
一切变量归于恒定。
空中飘浮的能量光屑，停滞在当前位置，不再移动。
道韵碰撞产生的涟漪，固定在空中，不再扩散。
观战者脸上的表情——惊愕的、狂热的、算计的——全部冻结
体内奔流的大道之力，凝固在经脉中。
甚至连思维意识的流转，都变得极其缓慢，近乎停滞。
整个天地，化作一幅绝对静止的立体画卷。
唯有极少数存在，还能保持意识的相对自主。
方成是其中之一。
他的神话根源赋予了他超越这种“凝固”状态的视角。
他“看”到，那些高悬于古殿下方的二阶极限“雕像”们，其中约有三成，身上漾起了微弱的抵抗性光辉——他们也有手段在这凝固中保持一丝清明，但仅限于此，无法动弹。
天刑尊者与妙音尊者的虚影，光芒剧烈闪烁，似乎在与这股凝固之力对抗，但明显处于下风，身形模糊不定。
就在这时——
接引古殿正上方的虚无中，一点银光亮起。
那银光迅速扩散，旋转，化作一道巨大的、缓缓转动的银色漩涡。
漩涡中心，无数细密的时空符文生灭不定，每一个符文都仿佛蕴含着一个世界的兴衰，散发出一种至高无上、统御万古的浩荡气息。
一道身影，自银色漩涡中心，踏步而出。
他身着仿佛由无尽星光与时光碎片编织而成的华丽长袍，长袍下摆流淌着银河般的虚影。
头戴一顶简约却蕴含无尽时空奥秘的冠冕，冠冕正中镶嵌着一颗不断变幻色彩的宝石，时而如晨曦，时而如暮色。
面容俊美近乎完美，却带着一种非人的淡漠与疏离。眼神俯瞰下方凝固的源初之地，如同神明在看脚下冻结的尘埃。
时空之主。
虚海已至两大三阶至尊之一，刹那永恒城的缔造者，传说中超脱了大道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