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侯府,绣阁之内。
苏妲己猛地从锦榻上坐起,额间沁出细密冷汗,胸口剧烈起伏,那双未来将倾国倾城的眼眸中,此刻满是未散尽的惊惶与难以置信。
她环顾四周,熟悉的沉香木梳妆台,窗前悬挂的玉铃铛,还有手边那本才翻了几页的《山海风物志》
……这是她十五岁时的闺房。
“我…回来了?”
低声呢喃,声音带着少女独有的软糯,却蕴含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与恐惧。
脑海中最后定格的一幕,是前往朝歌途中,一阵无法抗拒的困意袭来,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抹诡异流光。
紧接着,是更早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朝歌使者手持诏令,父亲苏护怒发冲冠,冀州城下战火纷飞,父亲疲惫而无奈地对她说。
“妲己,为父……护不住冀州了,唯有将你送往朝歌,或可保全城生灵……”
那时的她,只是一个骤然面临命运巨变、对未来充满恐惧的少女。
那一路的颠簸与未知,如同梦魇。
而现在,她重生了,回到了悲剧尚未发生的节点。
“还有一年……”妲己攥紧了手中的丝被,指节微微发白。按照原本的轨迹,一年后,她就会被那位传闻中刚愎自用、贪恋美色的纣王召入宫中。
届时,父亲的反抗,冀州的兵灾,百姓的流离……一切是否会重演?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脏。她只是一个诸侯之女,如何能与庞大的商王朝抗衡?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大商是这片大地上最强大的存在,无可抵御。
逃?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反抗?
无异于螳臂当车。
顺从?
难道要重复那身不由己、前途未卜的命运?
几种可能性在脑中飞速掠过,又被一一否定。
少女的眉宇间染上愁绪,那是一种清醒知晓灾难将至,却深感自身渺小的无力。
不,不能坐以待毙!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思绪。
既然无法逃避,何不主动面对?
与其等待诏令降临,让父亲被迫做出极端选择,不如她主动前往朝歌!
如此,既能转移帝辛的视线,让父亲和冀州暂时安全,又能……亲自去看看,那位决定她乃至冀州命运的人皇,究竟是何等模样?
是否真如传闻中那般不堪?
这个决定带着少女孤注一掷的勇气,也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完全明晰的、想要掌控自身命运的渴望。
整理好心情,妲己来到父亲苏护的书房。
苏护正值壮年,一身常服也难掩武将的英武之气,眉宇间自有镇守一方诸侯的威严与自信。
见爱女前来,他刚毅的脸上露出温和笑容:“妲己,今日怎么有空来寻为父?”
“父王,”妲己微微垂首,脸颊适时泛起一抹红晕,声音带着几分少女的娇羞与憧憬。
“女儿……女儿近来听闻了许多关于大王励精图治、改革朝政的传闻。”
“心中……甚是仰慕。”
“女儿想……想去朝歌看看,亲眼见见大王是何等英雄人物。”
她的话语半真半假,将担忧与决绝隐藏在怀春少女的情态之下。
苏护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朗声大笑,声震屋瓦。
“哈哈哈!好!不愧是我苏护的女儿!有胆识!”
他眼中满是自豪,如今大王锐意进取,国力日盛,他这镇守北疆的诸侯亦是底气十足。
“想去便去!朝歌乃天下中心,繁华无比,你去见见世面也好。”
“为父派一队精兵护送你,定让你风风光光入朝歌!”
他并未多想,只当女儿是少年心性,对英雄人皇产生了好奇。
在这人道洪流渐起的时代,他对商王朝的稳固、对帝辛的贤明,有着充足的信心,丝毫不觉女儿此行会有何危险,反而乐见其成。
见父亲如此爽快答应,妲己心中松了口气,却又涌起更深的复杂情绪。
父亲的爱护与信任,让她更加坚定了要独自面对未知,保护这份安宁的决心。
说服了父亲,妲己回到闺房,心绪稍定,开始思索朝歌之行的细节。
然而,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侍女略显急促的声音:“小姐,侯爷请您即刻去前厅会客。”
妲己心中疑惑顿生。
前世此时,并无客来访,更无人特意要见她。
她整理好仪容,来到前厅。
只见父亲苏护正与两位道人相对而坐。
那两位道人,气质超凡脱俗,绝非寻常炼气士。
一位身着淡黄道袍,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眼神温润中透着睿智,周身气息平和自然,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
另一位则体态略显圆润,面色红润,眉宇间却隐隐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躁与倨傲。
苏护见女儿到来,笑着招手:“妲己,快来见过两位仙长。”
“这位是昆仑山玉鼎真人,这位是惧留孙仙长。两位皆是阐教圣人元始天尊座下,鼎鼎大名的十二金仙!”
十二金仙!
妲己心中一震。
她虽深处侯府,也听闻过昆仑山玉虚宫圣人大名,其门下十二位金仙弟子,更是声名赫赫,乃是世间无数修士都要仰望的存在。
她恭敬地向父亲和两位金仙行礼,姿态优雅,无可挑剔。
“妲己,你的仙缘到了!”苏护笑道。
“两位仙长游历至此,见你资质不凡,欲收你为徒,带你回昆仑山修行。”
“你方才不是还说想去朝歌吗?”
“为父觉得,若能拜入仙门,乃是更大的造化,故而想听听你的意思。”
拜入昆仑玉虚宫?
成为圣人门徒?
刹那间,妲己的心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诱惑涌上心头。
修仙了道,长生久视……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缘!
若能拜师,岂不是就能彻底摆脱凡尘俗世,躲开那即将到来的命运?
然而,这狂喜只是一瞬,便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她若一走了之,帝辛找不到她,雷霆之怒会倾泻在谁身上?
是视她如珍宝的父亲,还是冀州无辜的百姓?
届时,冀州城恐怕真的要在王师怒火下化为齑粉。
仙缘虽好,但她放不下这红尘牵绊。
想到这里,妲己压下心中的波澜,对着两位金仙再次深深一礼,声音清晰而坚定。
“小女子苏妲己,多谢两位仙长垂青。”
“仙缘浩荡,妲己感激不尽。然,父母在,不远游。”
“冀州乃妲己故土,父亲更需要妲己在身边尽孝。”
“且……且妲己尘心未了,恐辜负仙长厚望。拜师之事,恕难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