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个虚海刻度,对于动辄以道纪计算岁月的道境而言,不过是心神流转间的短暂一瞬。
万象殿内,平日里流转舒缓的云霞道韵,此刻也仿佛凝滞沉重了几分。
云芷召集了所有准备参与仪式的成员,除了方成和罗天,还有另外七八位气息各异的道友。
“都到齐了?”云芷依旧慵懒地蜷在云座里,目光慢悠悠地扫过下方。
一位身着赤红道袍,周身隐有火焰纹路跳跃的壮汉炎涛声如洪钟地回应:“殿主,能来的都来了!就等您吩咐了!”
他身旁一位身着水蓝色长裙,气息温润柔和的女子流云轻轻拉了他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
云芷微微颔首,声音带着罕见的清晰与严肃:“道争…非是请客吃饭。其残酷,源自欲望与绝望。”
她看向一位面容稚嫩,但眼神坚毅,身后背着一柄古朴石剑的少年石崧。
“石崧,你初入二阶,本不该让你涉险,但此乃虚海生灵必经之坎…”
石崧先握紧拳,复又松开。
“怕他个鸟!”炎涛不耐地挥了挥手,带起一串火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万象殿也不是泥捏的!”
流云轻叹一声:“炎涛道友,谨慎些总是好的。殿主,依您看,此次道争,我等待如何应对?”
云芷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掠过,最后在方成平静无波的脸上停留一瞬,才缓缓道:“虚海如逆水行舟。我云芷亦有故旧仇敌,若彼等于道争中得益,而我等停滞不前……”
“至于万法源殿与刹那永恒城那两个顶尖势力…他们高踞云端,眼中只有仪式本身,只为在这万众瞩目之下,演绎自身大道,期盼能取悦那两位渺不可知、或许早已将此地遗忘的至尊。”
她顿了顿,语气转而带着一丝复杂的说道。
“若有半分可能…我其实…并不愿殿内任何一位道友涉足此等修罗场…”
她微微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阴霾。
“不过,若能于道争中胜出,哪怕只是度过前两阶段,所得收获亦是巨大。”
“如今的三大势力——道初盟、寂灭宗、无极宫,其中后两者,便是在上次道争中脱颖而出,其首领吞噬了败敌大道,兼并了其他势力,才成就如今威势,雄踞一方。”
“亦有如‘流光阁’、‘厚土坛’等小势力道友,于其中获得感悟,大道得以精进,甚至寻得契合自身的新道。”
“但…”她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沉凝如铁,带着血淋淋的警示。
“每十万道纪一次的道争,亦是埋葬强者之墓。陨落的二阶…其数如恒河沙数,尸骨铺就前行之路。”
“即便是…已臻至此境顶点,融合三千大道的二阶极限强者,亦有身死道消之危,并非没有先例。”
“那些极限强者,枯坐无数载,境界无法寸进,他们所求的,早已非简单的大道积累,而是能在仪式中极尽升华。”
“将自身之道演绎至前所未有的巅峰,期盼能引得那两位至尊…哪怕仅仅是一丝丝的意念垂青,获得超脱此境的契机。”
面对众人,她开始详细讲解用无数道境的鲜血与神魂摸索出的道争仪式流程。
“仪式分四阶段。第一阶段,万道乱战。”
云芷的声音带着浸入骨髓的冷意,“此阶段最为混乱、残酷,规则几近于无,不限手段,不论恩怨。”
“许多积压了数十个乃至数百个道纪的仇怨,都会在此阶段彻底爆发,进行不死不休的清算。”
“无数道境会像失去了理智的凶兽,疯狂撕咬视线内的一切非己方存在,既为发泄无尽岁月积累的压抑与怨恨,也为…清除潜在的竞争者与碍眼的弱者。”
“此阶段,陨落者最多。”
“第二阶段,百舸争流。经过血腥乱战的初步筛选,幸存下来且表现突出者,会被无形的规则之力划分,进入更具针对性的对决。”
“或是独自对战强敌,或是与小团队协同争锋。此阶段,更看重个人绝对实力、临阵机变,乃至…运气。”
“第三阶段,极道演绎。至此,才是真正的强者舞台。”
“那些平日隐而不出的二阶极限们会纷纷出手,不再保留,极尽升华,将自身融合的数千大道催发到极致,演化出种种惊天动地、足以重定地水火风的恐怖异象。”
“他们所为的,往往并非单纯胜负,而是希望自身所执掌的、独一无二的大道,能引起那不知是否存在、是否仍在关注此地的至尊…哪怕一瞥的目光。”
“至于第四阶段…”云芷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与敬畏。
“无人知晓具体,因为能踏入第四阶段者本就凤毛麟角,而见过第四阶段景象还能活下来、并保留清晰记忆的…太少太少。”
“只余下一些破碎的传闻,涉及到最终的机缘赐予,乃至…觐见至尊的渺茫资格。”
她最后环视众人,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切记,于尔等而言,第一阶段,首要之务,非是争胜,非是复仇,而是…存活。”
“想尽一切办法,躲过最初的疯狂杀戮浪潮,保住性命,才有资格谈论后续的机缘与突破。”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沉重的呼吸声与大道韵律的紊乱波动显示出众人内心的不平静。
罗天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脸上既有对机缘的渴望与兴奋,也有一丝对未知危险的苍白。
方成则静立一旁,眼神深邃如古井,无人能窥见其底,不知在思索什么,那平静的姿态,与周遭的紧张形成了鲜明对比。
与此同时,虚海中央已是风起云涌,暗流激荡。
三大势力气焰嚣张,门下弟子四处活动,或是公开演法炫耀武力,或是神念纵横。
毫不掩饰对弱小者的蔑视与对此次道争势在必得的决心。
而两大顶尖势力,万法源殿与刹那永恒城的成员,则如同冰冷的、没有情感的监察者,身着蕴含特殊道韵的制式袍服。
面无表情地穿梭于各方势力之间,维持着一种表面的、脆弱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