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树叶子哗啦啦往下掉，北风一天比一天硬实，白狼部落今年的“安居大业”总算赶在第一场雪片子飘下来之前，囫囵个儿地完成了。
好家伙，站在部落中心的小土坡上一瞅，那景象，可真叫一个……挤挤巴巴，热火朝天！
新盖起来的砖房沿着部落围墙内里，密密麻麻立了两大排。
为了省地方，好些房子都起了二层，用的是结实的木料做楼板和楼梯，狐族工匠在结构上没少花心思
虽然瞧着没有一层那么敦实但住人绝对没问题。墙是新砖砌的，烟囱是新垒的，远远看去，一排排烟囱像一片小树林，虽然大部分还没冒过烟，但架势是摆足了。
“搬新家喽！”不知谁喊了一嗓子，整个部落顿时跟炸了窝的蚂蚁似的，扛着铺盖卷的、抱着陶罐的、拎着杂七杂八家什的，大人喊小孩叫，挤挤攘攘地往新房子里蹽。
可房子再多，也架不住现在人口暴涨啊！原先白狼部落自个儿加上黑熊部落几十号，羊族几十号，现在又塞进来将近两百号青狐族人，足足四百多张嘴，把这片山谷填得满满登登。
分房成了技术活。徐诺、雷、寂、烈，加上青辞和羊族老族长，几个管事的脑袋凑一块儿，拿着炭条在石板上划拉了老半天，总算拿出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一家子有老有小有伴侣的，优先分一层的整间，或者二层的两间挨着的！”徐诺扯着嗓子宣布
“单身的雌性们，集中住两栋二层的，互相有个照应！单身的雄性们，也一样，挤一挤，住大通铺！年纪大的老人和还没成年的小崽子，单独分两处宽敞亮堂的，方便照顾！”
“那……不同族的咋住？”有狼族小伙子小声问，瞅了瞅旁边一群看起来秀秀气气的狐族年轻雄性。
烈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咋住？都是白狼部落的人，还分啥族？狐族兄弟脑瓜子好使，跟你们这帮糙汉子住一块儿，正好带带你们！羊族大伯们脾气好，跟老人孩子住，大家都安心！黑熊兄弟们力气大，住靠边的地方，有啥动静反应快！”
这么一分，倒也勉强塞下了。
可那真是挤啊！单身雄性住的大通铺，晚上翻身都得喊号子，生怕压着旁边的兄弟。
单身雌性那边虽然好些，但也是五六个人一间屋，针头线脑都得收好，不然准乱套。
有家的也好不到哪儿去，除了像徐诺他们这样地位特殊的能分到相对宽敞的也得和三个伴侣挤，好在火炕够大，其他人家恨不得三代同堂挤两三间屋，转个身都碰膀子。
徐诺背着手，在新划出来的“居民区”溜达，看着狐族小姑娘小心翼翼地把织了一半的细麻布收进狭小的角落，生怕被顽皮的狼族幼崽蹭脏；
看着熊族大汉缩手缩脚地坐在对他而言有点低矮的门槛上磨石斧，生怕挡了端着热水路过的羊族大娘；
看着两个不同族的半大小子因为抢一块靠窗的铺位差点掐起来，又被各自族里的老人吼开……
她挠了挠头，对着身边同样在视察的雷叹了口气：“雷啊，瞅瞅，咱们这家，暂时是安下了，可这也忒挤吧了。跟沙丁鱼罐头似的。”她用了只有自己能懂的比喻。
雷看着熙熙攘攘却充满生气的部落，目光沉稳：“能安稳过冬，已是万幸。挤，好过冻死饿死。”
他顿了顿，看向远处正在巡逻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战士们，“而且，今年我们能打到的猎物，多了很多。”
这得多亏了他和烈晋升二星能力者后，狩猎效率和安全性大增，带动的整个狩猎队实力提升。仓库里堆积如山的肉干、皮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是啊，能吃饱和穿暖，是第一步。”徐诺点点头，但眉头没舒展，“可接下来呢？雷，烈，你们现在是能力者了，本事大了。咱们部落人多了，心也杂了。白狼的，黑熊的，羊族的，现在又加了狐族的，四百来号人，四百来个心眼子。光靠以前大家一个锅里吃饭、族长说了算那套，长远来看，怕是要出疙瘩。”
她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来年开春，要么咱们得把部落往大了扩，这片山谷虽然不错，但照这人丁兴旺的劲儿，怕是不太够用了。要么……就得琢磨搬迁到更大的地方。可搬家谈何容易？再说，人越多，事越杂，怎么管，才是大头。”
晚上，吃过了寂带着后勤队伍张罗的大锅炖菜里面难得地放了一点新发现的、晒干的蘑菇，鲜得人掉眉毛，徐诺没像往常一样跟大伙儿凑在广场篝火边唠嗑，而是钻回了自己那间算是“宽敞”的砖房。
屋子里，火炕已经烧了起来，干燥的热气慢慢蒸腾上来，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雷在擦拭他的武器，烈在对着一个简易的石锁锻炼力量，寂则在角落里安静地修补一件皮甲。墨之前来送了些安神的草药，已经离开了。
徐诺没上炕，而是盘腿坐在炕沿下的地上，面前放着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板，手里捏着一截烧黑的木炭。
她得好好盘算盘算了。
木炭落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她先画了一个大圈，代表部落。里面分成几个小区域：居住区、仓库区、工坊区、训练区、农田……这些都有了雏形，但都小，都挤。她在居住区旁边画了个箭头，写上“扩建？”又画了个更大的圈，写上“新址？”，打了个问号。
人口，四百+。
她写下这个数字，有点发愁。
管理四百人的原始部落，跟管四五十人的小团队，根本不是一回事。光是分配食物、安排工作、调解矛盾，就能把几个头头脑脑累吐血。
“公分……”她喃喃自语，在石板上写下这两个字。
她隐约记得以前看过的某些小说里，集体经济时代有这么个东西。
大概意思是，按劳分配？干得多，挣的“工分”多，分到的东西就多？
好像有点道理，总不能继续吃彻底的大锅饭，那会养懒汉。
尤其是狐族那些技术工匠，他们的织布染色技术明显更值“钱”，怎么体现他们的价值？还有像雷、烈这样的高端战力，他们的贡献又怎么算？
她在石板上划拉着：狩猎队—按收获计分
采集队—按种类和数量
工匠—按制品质量和数量
建筑队—按工时和完成度
后勤、巡逻、教学……林林总总，越想越头大。
这需要一套相对公平、大家又能理解的简单规则，还得有人记录、核算。
记录！ 想到这个词，徐诺看着石板上那一片歪歪扭扭、擦来改去的炭痕，以及旁边堆着的几块用于日常记事的、写满同样混乱痕迹的小石板和兽皮，一股强烈的烦躁涌上心头。
太不方便了！简直要命！
记账、记工、画规划图、记录草药配方、天气变化、甚至是想到的一些技术点子……全得靠这破木炭和石板、兽皮！
写起来费劲，看起来费眼，改起来费事，保存起来还占地方！
就这，还只有她和极少数几个人勉强能看懂她那些缺胳膊少腿的“字”！
“唉！”她郁闷地扔下炭条，抓了抓头发。
这要是有一叠白纸，一支笔，那该多爽利！画图、列清单、写计划，清清楚楚。
纸……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种子落进了心里。
对啊，为啥不试试造纸？树皮、麻头、破渔网……好像古代就是这么搞的？具体的工艺她记不太清了，好像要沤泡、捶打、捞浆、晾晒……流程肯定不简单，但绝对值得一试！就算一开始造出来的纸粗糙点，能写字就行啊！总比这破石板强百倍！
这个想法让她有点兴奋，但紧接着，另一个更迫切、更日常的烦恼猛地窜进脑子，让她瞬间垮了脸。
“还有上厕所！！！”她差点哀嚎出声，赶紧压低声音，做贼似的看了看屋里另外三个。
那三位都被她突然的动静吸引，看了过来。烈凑过来：“媳妇，咋了？石板硌屁股了？”
徐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痛心疾首：“我是说，咱们现在啥都好，就是……就是上厕所太闹心了！”
她这么一说，三个雄性的表情也变得有点微妙。
确实，这是个大问题。部落里现在修了几个公共的旱厕，比以前随处解决强多了，但“清理”方式，依然原始得让人不忍直视。常用的无非是小石块、干树叶、干草团、甚至光溜的木片、木棍……
徐诺以前还能偷偷用点相对柔软的库存麻布边角料，但那是极奢侈且不可持续的。现在人这么多，麻布可是重要物资！
“那麻布，软是软点，可那是用来做衣服、换东西的！哪能……哪能那么糟践！”
徐诺捶了捶自己的腿，一脸生无可恋，“那些树叶草梗，刮得慌不说，还弄不干净！石头就更别提了！这日子，太不文明了！太影响生活质量了！”
她越想越觉得造纸事业迫在眉睫，不仅仅是为了书写，更是为了……嗯，为了部落全体成员的刚需和基本尊严！
要是能造出柔软些的草纸，哪怕粗糙点，那也是划时代的进步啊！
烈听得似懂非懂，挠挠头：“那……那咋整？要不，我下次打猎，给你寻摸点特别软和的鸟毛？”
徐诺：“……” 谢谢，但不用了，听起来更奇怪了！
雷比较冷静，提出了实际问题：“造纸？需要很多人手，很多尝试。现在大家忙着过冬储备，盖房子也刚完，恐怕抽不出太多人力。”
寂也点点头，温声道：“而且，不知道需要啥材料，咋做。万一浪费很多功夫和东西，最后没成，大家可能会失望。”
徐诺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造纸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需要实验，需要投入。
眼下最紧要的，确实是确保所有人安全过冬，以及思考如何管理好这个突然膨胀的部落。
她重新捡起炭条，在“造纸”两个字上画了个圈，标注“长远目标，需实验”。然后，在“管理”和“公分”下面重重画了几道线。
“你们说的对，饭要一口口吃。”徐诺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造纸先放放，但可以留个心，收集点可能用的树皮、破麻啥的。眼下，咱们得把这四百号人的规矩立起来，把大家的劲儿拧到一处，还不能让老实干活的人吃亏。”
她开始在石板上写写画画，试图勾勒出一个最最简单的“公分”框架。
比如，一个成年雄性，完成一天标准的狩猎或建设工作，算一个“工分”。
采集到一定数量的指定野菜或果子，算多少工分。
织出一匹合格的布，染出一定量的色布，又算多少工分。
技术难度高、贡献大的，工分更高。老人孩子干力所能及的活儿，也计分，但标准不同。
工分累计，可以用来兑换额外的食物、更好的兽皮、甚至将来条件好了，兑换陶器、铁器如果能量产、或者优先选择住处等等。
她一边画，一边跟雷、烈、寂解释。三个雄性开始听得云里雾里，但慢慢也咂摸出点味道来。
“就是说，干得多干得好，就能多得？”烈眼睛发亮，“这个好！俺肯定挣最多！”
雷想得更深：“那巡逻、守卫部落，没有直接产出，怎么算？还有像墨那样治病救人的？”
“都要算！这些都是对部落重要的贡献。”徐诺肯定道，“具体分值，咱们得慢慢商量，定个大概章程，然后试行，不合适再改。关键是要让大家觉得公平，有奔头。”
寂憨厚地笑了：“这法子好。会织布的狐族姐妹，手巧，理应多分点。会打铁（琢磨工具的，也该多分。大家各凭本事吃饭。”
四人围着石板，讨论到深夜。火炕越来越热乎，屋里暖洋洋的。
屋外，新部落的夜晚并不寂静，隐约还能听到隔壁屋子里的笑闹声，远处巡逻战士的脚步声，以及不知哪家幼崽的啼哭。
拥挤，嘈杂，充满烟火气，也充满挑战。徐诺放下炭条，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石板上的规划杂乱但已有了雏形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来年开春，扩大部落或寻找新家园是必须提上日程的大事
而在此之前，让这四百来个来自不同族群、怀着不同心思的人，真正融合成一个有凝聚力、有活力的新“白狼部落”，建立起初步的、相对公平的秩序，是比盖房子更艰巨的任务
“先这么着吧，”她打了个哈欠，爬上热烘烘的火炕，“明儿个，先把咱们这‘公分’的粗法子，跟青辞族长、羊族老伯，还有墨、淼他们都说说，听听大伙儿的意见。一步一步来。”
雷吹熄了油灯一种改良过的、燃烧动物油脂的简易灯，屋里暗下来，只剩下窗缝透进的微弱星光。烈和寂也躺了下来
躺在温暖的火炕上，听着身边伴侣们平稳的呼吸，徐诺望着黑漆漆的屋顶，脑子里还在转悠着“造纸”的模糊流程和“公分制”的细节
路还长着呢。但好歹，第一步算是稳稳迈出去了。这挤挤巴巴、闹闹哄哄的新生活，就是他们奋斗的起点
来年，一定要让大家住得更宽敞，吃得更丰富，用得……更文明！最起码，上厕所不能再用棍儿刮了
她怀着这个有点滑稽却无比坚定的决心，慢慢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