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巅”会所顶层的办公室,曾经是张浩运筹帷幄、俯瞰江城的权力中心。此刻,这里却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和混乱。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并未完全拉拢,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透了进来,却无法驱散室内的阴沉。空气中混杂着昂贵的雪茄余味、泼洒的烈酒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
张浩像一头被困在镀金笼子里的困兽,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来回踱步。他领带松散,西装皱巴巴的,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往日里那种志得意满、一切尽在掌握的倨傲神情,早已被深深的疲惫和无法抑制的怒火所取代。
办公桌上,几份摊开的文件如同催命符般刺眼。一份是下属紧急呈报的、关于“锦绣家园”等数个核心项目被凡尘实业以低价和新技术方案抢走的损失评估;另一份是财务总监战战兢兢送来的、显示集团股价昨日暴跌35%、市值蒸发近百亿的报表;最上面那份,则是税务局稽查小组正式进驻的书面通知,白纸黑字,冰冷无情。
商业上的惨败如同钝刀割肉,一点点放着他的血。而官方的调查,则像是一柄突然悬于头顶的铡刀,随时可能落下,将他连同他的浩天集团彻底斩碎。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张浩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想要再次砸出去,但手臂抬起,却感到一阵虚脱般的无力。砸东西已经无法缓解他内心的恐慌。他最终只是将烟灰缸重重顿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凡尘实业……林凡!”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充满了刻骨的怨恨,“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是他心头最大的疑团,也是越来越深的恐惧来源。一个几个月前还被他视为可以随意碾死的蝼蚁,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拥有如此庞大的资金(能与新月投资深度合作)、如此精准的商业打击能力,以及……如此可怕的反击手段?
那匿名寄到税务局的材料,时机之准,内容之毒辣,绝非巧合!这分明是冲着他最致命的要害来的!林凡背后,一定站着一股他未知的、强大的势力!否则,如何解释这一切?
更让他心底发寒的是——“影刃”失联了。
按照约定,无论行动成功与否,“影刃”都应在事后某个特定时间点,通过加密渠道发送一个简单的信号。但时间早已过去,信号却石沉大海。那个如同鬼魅般、从未失过手的顶尖杀手,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种彻底的沉默,比行动失败本身更令人恐惧。张浩不敢深想,“影刃”是落在了林凡手里,还是……已经被那个他想象中的“幕后势力”悄无声息地抹去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林凡拥有着远超他预估的、处理“脏活”的能力。这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在黑暗中与一个无形的巨人对峙,对方能精准地打中他,而他却连对手的轮廓都看不清。
强烈的危机感,迫使张浩必须立刻行动起来。他试图动用自己经营多年、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关系网,想要平息事态。
他首先拨通了主管商业的某位副市长的私人电话,对方以往收受他的“心意”时可从未手软。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不等他开口,对方便用一种异常官方的语气说道:“张总啊,关于浩天集团的事情,我们政府方面会依法依规处理,请你积极配合调查,不要有太多不必要的想法。” 说完,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张浩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愣住了。
他又尝试联系几位在银行系统手握重权的“老朋友”,希望能获得紧急的资金输血,稳住股价。然而,对方的回应要么是支支吾吾,声称“目前风声紧,需要集体决策”,要么就是直接拒接电话。
他甚至组织了一场小范围的、试图凝聚力量的晚宴,邀请了几位以往与他利益捆绑最深的伙伴。然而,约定的时间到了,包厢内却空空荡荡,只来了两个无关紧要的角色,带来的消息更是让他心凉——其他人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了,有人甚至直接离开了江城“度假”。
往日里那些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面孔,此刻都变得暧昧不明,如同躲避瘟疫一般,迅速与他划清界限。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张浩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这句话的残酷。
他孤立无援地坐在空荡荡的包厢里,看着满桌未动的珍馐美味,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发现,自己精心编织的权力和利益网络,在真正的风暴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那些所谓的“人脉”,建立在金钱和利益之上,当他自己这艘船开始漏水时,没有人愿意陪他一起沉没。
“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
焦头烂额,内外交困。
商业上的节节败退,官方调查的巨大压力,杀手失联带来的深层恐惧,以及众叛亲离的世态炎凉……这一切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紧紧缠绕着张浩,让他窒息,让他疯狂。
他猛地将满桌的酒菜掀翻在地,盘碟碎裂声在空旷的包厢里刺耳地回响。他双眼赤红,状若癫狂。
“林凡!林凡!!”
他嘶吼着,声音在华丽的包厢内撞击回荡,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无尽的空虚和……即将降临的毁灭预感。
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而那个将他逼到如此境地的男人,正冷静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最终的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