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叶神游能否夺得那天人机缘,
也无论他现身是否真与吴其荣有关,
眼下最要紧的事,莫过于将关七炼成药人。
只要那事成了,叶神游若不来惹事便罢;若敢踏进一步,便是自取灭亡。
雷动天见主上如此表态,便不再多言。
至于吴其荣如今在忙什么,心里想想也就罢了。
待他退下后,
狄飞惊随手抛开手中剩下的棋子,
起身踱至凉亭边缘,目光投向那一池幽水。
夜风拂面,他低声呢喃:“天人机缘……可比起一位真正的天人,又算得了什么?”
无锡,松鹤楼。
今日的松鹤楼格外喧闹,却与陆寒无关。
满堂宾客正热火朝天地谈论雁门关战况。
“谁想到慕容复竟然出手了!”
“我也吓了一跳。”
“哼,谁不知道他是奔着天人机缘去的。”
“话虽如此,好歹也算帮咱们大宋出力了。”
“那个叶神游又是何方神圣?以前怎么从没听过这名字?”
“谁知道呢,八成也是为了那天人机缘赶过去的。”
啪!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高台上的陆寒突然抓起惊堂木,狠狠一拍。
嘈杂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转向他。
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陆寒微微一笑:“看来今天各位都没心思听我说书了。”
底下顿时哄笑一片。
虽说陆寒讲古论今极是精彩,可眼下边关战火正炽,哪还有人顾得上故事?
“陆先生,早就听说您消息灵通,手下耳目遍布四方,是不是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内幕?”
“对啊对啊,不如给我们说道说道?”
“外头打得这么凶,咱们心里都着急得很。”
“别急别急,陆先生既然坐着,肯定不会空着嘴不说的。”
听着台下七嘴八舌,陆寒轻轻摆手,笑道:“说实话,我对前线的情形了解也不多。
不过既然大家有兴趣,我就拣几件说说。”
他顿了顿,神情微敛:“第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大伙儿千万别太乐观。”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虽说目前所知仅是首日战报,但契丹先锋军折损过万,而我方守军伤亡尚不足四千。
更有叶神游截住楚相玉,敌方再无高手支援。
这般局势,岂不是稳如泰山?怎说得上不能乐观?
“陆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忍不住发问,脸上写满焦急。
显然,此人对战局极为挂心。
其他人也都屏息凝神,等着陆寒解惑。
陆寒轻叹一口气,缓缓道:“其实,从得知契丹先锋由楚相玉统领那一刻起,我就觉得此事绝不简单。”
“诸位可还记得楚相玉是谁?那是我大宋武林中赫赫有名的绝灭亡,曾三度掀起风波的狠角色。”
“他逃往辽国后,虽受耶律洪基重用,表面风光无限。”
“可封他为平南将军,实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让他替外族卖命,还得背尽骂名。”
大家可以试想一下,若有个契丹人跑到咱们大宋来,竟被封为征北将军,你们心里作何感想?
朝中那些带兵的将领,又会怎么看待这件事?
众人听了陆寒这番话,一时都怔住了。
可没过多久,便有人忍不住吼了出来:
“要是真有契丹蛮子在咱们大宋当上征北将军,我头一个就不服!”
“岂止是不服!征北将军那是何等尊贵的名号,怎能落在一个外族人头上!”
“难道我大宋满朝武将里,就找不出一个配得上这称号的人?非要便宜一个契丹人?”
陆寒望着群情激愤的众人,语气平静地说道:“既然如此,诸位现在应当明白楚相玉在契丹那边是个什么处境了吧。”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一个汉人,哪怕过去曾反复背叛过中原,
只要被契丹封为平南将军,立刻就成了众矢之的!
陆寒接着道:“这正是耶律洪基的高明之处。”
“他把楚相玉捧成平南将军,又让他统领先锋军打头阵。”
“契丹军中的其他将领本就心有不甘,见他一个汉人爬到自己头上,更是憋着一口气。”
“一旦楚相玉攻不下雁门关,自然会有别人跳出来抢功。”
“不管是谁接替,接下来的攻势必定比之前凶猛十倍!”
众人细细一想,脸上顿时浮现出忧色。
换作是自己,也会拼死上前,用战果证明那个平南将军不过是个无能之辈。
这样一来,雁门关所面临的压力,确实会陡然加重。
陆寒扫视四周,又道:“更关键的是,守关将士已经习惯了当前的战况节奏。”
“一旦敌军换将,攻势突变,短时间内必然难以适应。”
“即便最终能守住关口,伤亡也必定远超以往。”
“更何况——我至今没听说朝廷有派援军前往雁门关的消息。”
这话一出,全场气氛骤然一紧。
如今雁门关战火已燃了整整三日,
按常理推断,早该有援军启程奔赴前线才是。
可直到此刻,竟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倘若战事进一步升级,
在契丹大军猛烈进攻之下,若无后援支援,
雁门关极有可能支撑不住!
陆寒轻叹一声,道:“兵未动,粮先行。
要调援军,必先运粮草。”
“可眼下别说粮队了,连征调民夫、筹措军粮的事都毫无动静。”
“就算今天立刻派出运粮队伍,援军最快也得七八日后才能抵达。”
“而据我们所知的第一日战报来看,楚相玉手下的先锋军,最多还能撑两天。”
说到这儿,陆寒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讲。
但所有人都清楚他未尽之言意味着什么。
两天之后……雁门关恐怕将迎来最危急的时刻!
“怎么会没有援军?”
“对啊!边关告急,朝廷到底在做什么?”
“连陆先生都能看出的问题,难不成满朝文武都看不出来?”
“简直是一群尸位素餐之徒!”
台下群雄义愤填膺,纷纷怒骂朝廷昏聩无能。
这时有人忽然高声问道:“陆先生,雁门关内还有不少江湖同道,若是联手对楚相玉下手,趁乱取其性命呢?”
“只要他一死,战局会不会好转?”
此言一出,众人齐刷刷望向陆寒,眼中满是期待。
陆寒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我们知道雁门关有不少武林人士,楚相玉又岂会不知?”
“第一个想到‘斩首’之计的,绝不会是我们,而是他自己。”
“他既然能料到这一招,岂会不做防备?”
“所以,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否则……”
陆寒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众人心头猛然一沉,冷意顿生。
……
雁门关。
今日已是正月最后一日。
战火燃起的第四天。
四日之间,契丹先锋军残部仅余万余,折损近四万之众。
几乎每一天,都有上万名敌军倒在雁门关的城墙之下。
雁门关守军战损虽仅八千余人,但形势同样严峻。
毕竟契丹尚有二十余万大军屯驻西京,按兵不动。
而此刻雁门关内守兵还不足四万,
即便把整个代州的兵力尽数算上,也才堪堪六万余人。
单凭这点人马守住关口,本非难事。
可眼下真正的困境并非兵少,而是军械磨损严重,粮草储备即将见底!
一旦城防器具耗尽,守城将士伤亡势必激增。
如今库存的粮食,最多只能支撑十日。
再过十天,全城就要断粮!
城楼之上,杨业望着士兵们将城墙下堆积的尸首一一搬运走,心头暗自庆幸。
幸而近日天气寒冷,若换作盛夏时节,这些尸体早已腐烂生臭。
那时疫病蔓延,恐怕不等敌军攻城,城中已自行崩溃。
“父亲。”
一名体格魁梧的年轻人缓步走来,神情凝重,欲言又止。
他是杨业之子杨延昭,也是目前军中的副将。
杨业回头看了他一眼:“有话直说。”
杨延昭咬牙道:“原本城中存粮还能撑二十多日,可那些江湖人士实在太过分了!”
他对这群自发前来助守的武林豪客本心怀感激。
可其中不少人行事荒唐,令人难以容忍。
战时不见他们出力,一到休战便争相挑剔。
嫌歇息之处狭窄,骂饭菜粗劣难咽,更有甚者,动不动就撂碗不食。
个别如此也就罢了,上千人这般挥霍,每日浪费的口粮何其惊人?
偏偏还不能责备半句——稍有言语,立刻装出受尽委屈的模样,
外人见了,倒像是我们亏待了他们一般!
“父亲,军中已有怨言四起。”
“若再纵容这些人胡闹下去,不出几日,军心必乱!”
这绝非危言耸听。
军心一旦涣散,雁门关也就无险可守了。
杨业轻叹一声,语气中满是无奈:“你说的事,我都知晓。”
“但无论如何,他们是来相助的,我们不能寒了人心。”
“况且江湖之人习性自由惯了,与我军中规章本就不合。”
“强行约束,反倒容易激起抵触。”
杨延昭急问:“那您打算如何处置?”
杨业答道:“我已经命人召集所有江湖人士,待会儿你自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