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前辈。”
狄飞惊并未抬眼,却已察觉她的到来。
“关于陆寒的事,已有应对之法。”
厉真真轻轻摇头——她此来,并非为了此事。
她虽败于张真人之手,但并不畏惧陆寒。
她前来,只为对弈。
因为她知道,狄飞惊爱棋如命。
无锡,松鹤楼。
奔波近十日之后,陆寒终于再次落脚于此。
这一日,寒风凛冽,楼内却暖意融融。
大堂上下人声鼎沸,二楼座无虚席,唯有说书台四周空出一圈。
陆寒稳坐高台,手中醒木一落,声音清朗:“且听下回分解!”
“上回讲到,心眉大师欲带李寻欢重返大林寺。”
“途中接连遭遇青魔手伊哭与极乐童子伏击。”
“田七命丧当场,李寻欢拼死护送心眉回寺,却被困于山门之内。”
“阿飞为救友人,冒充梅花盗现身。”
“终因寡不敌众,落入敌手。”
“就在此时,与李寻欢同囚一室的心树,向他吐露了一个惊天秘密!”
“大林寺藏经阁典籍浩如烟海,世人皆道戒备森严,固若金汤。”
“可谁曾想,那阁中秘典竟曾七度失窃!”
“被盗走的,全是一等一的武学至宝,从不外传的绝学!”
“心眉起初怀疑是梅花盗所为,故亲赴兴云庄查探真相。”
“然而——他真正的疑心,另有其人!”
众人闻言皆是一震。
大林寺乃武林重镇,威望卓着,竟屡遭内贼窃取核心典籍,实难令人信服。
若非梅花盗,那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陆寒顿了顿,继续道:“心眉曾私下告知心树,偷书之人,极可能是寺中自己人!”
“而且,能自由进出藏经阁的,只有‘心’字辈七位高僧。”
“更惊人的是——当李寻欢将心眉送回之时,心眉其实尚未断气。”
“有人唯恐他苏醒后揭发真相,竟暗中下手,将其毒杀!”
“而在心眉返寺后,进入过他禅房的,除心树外,尚有四人。”
“分别是他的大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以及七师弟。”
“如今排除心树,真凶必在这四人之中!”
听众个个屏息凝神,脸上写满震惊。
谁也没想到,连方丈心湖大师,竟也身陷嫌疑之列!
若是连主持都牵涉其中,大林寺岂非要陷入内乱?
陆寒轻抿一口茶,缓缓道:“心眉临行前,已将未被盗走的秘典藏入自己房中,如今也已不见踪影。”
“可惜他在《读经札记》末页留下凶手姓名,已被撕去。”
“那行凶之人自认滴水不漏,却忽略了一件事……”
多年前,李寻欢曾目睹一人死于极乐童子之毒。
那人先是皮肤发黑,继而血肉溃烂,转眼间只剩下一具乌黑的骸骨。
可心眉大师中毒已多日,尸身却未腐坏,实在蹊跷。
而这异常之处,竟是因他此前服用了另一种剧毒!
原来,心眉大师在中毒后以深厚内力将毒素封锁,护住了心脉。
回到大林寺时,毒性尚未发作。
但凶手唯恐秘密泄露,急于灭口,竟又给心眉大师灌下另一味猛毒。
本想伪装成极乐童子杀人的模样,却不料两种剧毒相互冲撞,反倒形成抗衡,意外保全了遗体。
而在心树众多师兄弟中,唯有七师弟心鉴是半途入寺,带着俗家本领出家为僧。
未剃度前,此人绰号“七巧书生”,最擅使毒之道。
哗——
听到此处,众人再度哗然。
这一声惊呼,并非因真凶浮出水面,而是震惊于李寻欢心思缜密、抽丝剥茧之能。
若无他步步推演,只怕大林寺世代香火,也难查清经书失窃与高僧被害的真相!
可眼下心眉已逝,李寻欢反被列为疑犯。
要如何才能揭穿心鉴的真面目?
众人皆屏息凝神,只等后续揭晓。
陆寒继续道:“正因阿飞落在心湖大师手中。”
“李寻欢便不得不走出禅房,前往湖心亭自首伏罪。”
“但真正踏入湖心亭的,并非李寻欢,而是心树。”
“心湖见心树到来,连忙关切询问:‘你五师兄呢?怎不见李寻欢?’”
“心树望着湖面,平静答道:‘他取经去了。
’”
“一旁的心鉴立刻追问:‘取什么经?’”
“心树回道:‘去追回藏经阁被盗的那部经书。
’”
“心鉴冷笑:‘果然就是他偷的!师兄怎能放他离开?’”
“心树却摇头:‘我放心让他走,正因为偷经之人不是他。
’”
“心鉴故作茫然:‘不是他,还能是谁?’”
“心树猛然喝道:‘是你!’”
“心鉴嘴角微颤,面色骤冷:‘五师兄何出此言?弟子实在不解。
’”
“心湖也变了脸色,质问:‘二师弟明明死于李寻欢之手,你为何替他开脱?’”
“百晓生此时插话:‘据在下所知,心树与李寻欢乃是同科进士。
’”
显然,他怀疑心树因同年情谊,在包庇嫌犯。
面对质疑,心树取出心眉留下的《读经札记》。
他说:“二师兄并非死于极乐童子之毒。
而且,他在书中早已写下凶手姓名。”
心湖动容:“当真有此事?”
心鉴冷笑:“若有我的名字,我愿当场认罪。”
话音未落,心树打断:“你甘愿如何?这书最后一页已被撕去,可你怎么知道二师兄没记在别处?”
心鉴顿时慌乱,扑通跪地,声音发抖:“五师兄勾结外人诬陷弟子,请大师兄明察!”
百晓生又道:“白纸也能写字。
以李寻欢之才,模仿心眉笔迹轻而易举。”
心鉴立刻附和:“不错!小李探花文武兼修,仿写不过举手之劳!”
心湖听了,也觉有理。
就在此时,心鉴抛出新证:
“藏于心眉房中的那部《达摩易筋经》,如今也不见了!”
“窃经之人尚未来得及转移经书,应还藏在他房间之中。”
“刚才李寻欢所取之经,正是此书!”
“为防栽赃,心树还特意命值日弟子随行见证,确保公正。”
心鉴一听,心头一紧,嘴上喊着“这是陷害”,脚下已朝自己房中奔去!
心湖见状,立即跟了上去。
心鉴快步回到自己房中,果然发现房门虚掩着。
他猛地推门而入,抬手一掌劈开柜子,那木柜内竟藏着暗格。
翻开一看,那本失窃的经书赫然就在其中!
见到经书现身,心鉴脱口而出:“果然是有人设局陷害!这分明是故意把经书藏在这里,栽赃于我!”
这时,心湖大师望着经书,语气沉静地问道:“就算真是嫁祸,你又怎会知道,这柜中另有夹层?”
此言一出,心鉴浑身一震,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正在此时,心树走了进来,淡淡说道:“李探花早已料定,唯有如此布局,才能让他自行露馅。”
话音未落,一人缓步走近,唇角含笑:“这计策确实凶险,但好在,终究成了。”
说话之人,正是李寻欢。
呼——
众人一听是他现身,脸上无不露出痛快之色。
李寻欢,果然名不虚传!
小李飞刀天下无双,智谋更是无人能及!
仅凭一个巧局,便逼得对方自曝其罪,怎能不让人心头畅快?
“痛快!当真痛快!”
“李探花实乃奇人,每每绝境翻盘!”
“不愧是当年的探花郎,神机妙算!”
“妙啊!这般手段,值得痛饮三大杯!”
陆寒看着群情激奋的人们,却只是淡然开口:“你们可曾想过,心鉴身为能自由进出藏经阁之人,根本无需盗书,便可随时翻阅。”
众人闻言,纷纷怔住。
对啊……
他若想看经文,何必冒险偷走?
这其中,莫非另有隐情?
陆寒微微一笑,继续道:“心鉴盗书,是为了替别人行事。
而心湖大师等人,其实早就明白,他并非为己谋利。”
就在众人还在思索之际,忽有一人暴起,出手擒住了心湖大师。
那人,竟是百晓生!
百晓生挟持方丈,本以为可全身而退。
毕竟他与大林寺交情深厚,又有心湖作为人盾。
但他这辈子犯下的最大错误,就是低估了一个人——
李寻欢。
更准确地说,是他彻底小看了那一柄飞刀。
兵器谱上百晓生曾评:小李飞刀,位列第三。
此刻他躲在心湖身后,只露出颈间一小片肌肤,自信满满,认为李寻欢纵然神技,也断难命中如此细微之处。
可偏偏,李寻欢出手了。
而世人皆知——
小李飞刀,从无虚发!
哪怕只是一闪即逝的缝隙,也逃不过那一刀的追命!
哗——
人群一片哗然。
谁又能想到,真相揭开之后,竟还有转折!
那个与心湖相交数十年的故友,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更令人震撼的是,那一刀,依旧不负传说!
只要给了李寻欢出手机会,无论多刁钻的藏身,都注定难逃一死!
那不过是一块凡铁打造的短刀,却因执刀之人,成了江湖中最令人胆寒的存在。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若有此技在手,天下何处不可去?”
“我愿以半生修为,换他这一刀!”
“这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
“难怪百晓生一直为心鉴开脱,原来他们本是一路!”
一时之间,堂中喝彩再起,掌声如雷。
陆寒静静看着这一切,嘴角微扬。
说实在的,他也极佩服李寻欢这一手飞刀。
日后若有缘,倒不如试试运气,看能否抽中学得这门绝技。
将来若有机会遇上厉真真,一刀斩下,恩怨两清。
今日众人听得酣畅淋漓,打赏起来自然毫不吝啬。
早先陆寒身份揭晓,大家得知他是武林高手后,还都不敢随意给赏钱,生怕冒犯。
直到有次他主动伸手讨赏,众人才明白:这位虽是高手,但也是说书人,该给的铜板,一分不能少。
以往收钱都是阿紫代劳。
如今她不在,陆寒只好托店小二帮忙打理。
说完故事,他缓缓转身,拾级而上。
陆寒刚走上楼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见一人慌里慌张地从楼下冲了上来。
那人一见到他,立刻高声质问:“陆先生,你说话不算数!”
陆寒抬眼一看,眉头微皱:“游坦之?怎么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