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带着微微的热意,吹得延禧宫院角的石榴花簌簌落。
恬贵人扶着腰,正由侍女陪着在廊下散步,七个半月的孕肚坠得她脚步发沉,额上沁着层薄汗。
自打和贵人有孕得封,她心里本就堵着口气,连日来总觉得身子乏,脾气也躁了些。
“小主慢些,这青石地滑。”桑儿小心翼翼地搀扶着,话音刚落,就见西边月洞门里冲出来个人影,脚步匆匆,险些撞在恬贵人身上。
“走路不长眼吗?”来人正是丽常在,性子向来直率得近乎莽撞,此刻见差点撞到人,也没多赔罪,只撇了撇嘴:
“挺大个肚子就别在这儿挡路,磕着碰着算谁的?”
恬贵人本就因身孕辛苦,又憋着气,当即沉了脸:“丽常在这是说的什么话?本主散步,碍着你了?”
“我可没说贵人碍着我。”丽常在梗着脖子:“我是怕你自己不小心,到时候又要赖旁人。宫里谁不知道,你这胎怀得金贵,碰不得摸不得的。”
恬贵人皱着眉头:“这就是丽常在的规矩吗?见着本主也不知请安,还你啊我啊的,你还当你是当年那嫔位娘娘吗?”
旁边恰好路过的祺答应听见动静,凑了过来。
她被降位后一直心情不好,如今被放出来又得了几分宠爱,正是得意的时候,见恬贵人动了气,便捂着嘴笑道:
“丽姐姐也是好意,恬贵人别往心里去。不过话说回来,恬贵人这已是第二次有孕了吧?”
“妹妹入宫晚,倒还没见过哪位姐姐怀两次孕,位分还停在贵人的呢。”
这话更毒,直戳恬贵人的痛处。
她第一次小产,虽得了些赏赐,却没晋位;这次好不容易安稳到七个多月,眼看着和贵人刚怀上就得了封号,自己却还在原地踏步,本就敏感,被祺答应这般嘲讽,顿时气血上涌。
“你……你们放肆!”恬贵人指着两人,气得浑身发抖,小腹忽然传来一阵坠痛,疼得她弯下腰,脸色瞬间白了。
“小主!”侍女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扶住她,“您怎么了?快,快传太医!”
丽常在见她脸色不对,也慌了神,拉着祺答应:“她……她不会真有事吧?我就是随口说说……”
祺答应也没了方才的得意,眼神闪烁:“慌什么,许是装的呢……”话虽如此,却悄悄往后退了半步,想趁着乱溜走。
这边的动静很快传到了景仁宫。
皇后听闻恬贵人动了胎气,眉头紧锁,立刻让人去请太医,又传了丽常在和祺答应到景仁宫延禧宫等着。
延禧宫寝殿里,太医正给恬贵人诊脉,脸色凝重。
惠妃沈眉庄和敬妃闻讯赶来,见恬贵人躺在床上,捂着肚子直哼哼,额上冷汗直流,都沉了脸。
“怎么样?”沈眉庄低声问太医。
太医起身,对着众人拱手:“回各位娘娘,贵人是动了胎气,脉象有些不稳,万幸胎儿暂无大碍,只是……”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贵人需立刻卧床静养,往后几个月切不可再动气,更不能下床走动,否则怕是……会早产。”
这话让殿内众人都变了脸色。
恬贵人一听“早产”两个字,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抓着敬妃的手:“敬妃娘娘,娘娘,您帮帮嫔妾……嫔妾,嫔妾怕……”
敬妃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安心躺着,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经知道了,定会给你做主。”
此时,皇后一进门便看到站在门口不安的丽常在和祺答应。
丽常在一进门就“噗通”跪下,声音发颤:“皇后娘娘饶命,嫔妾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说话冲了些……”
祺答应也跟着跪下,哭哭啼啼:“嫔妾也是无心之失,谁知恬贵人这么不禁逗……”
“无心之失?”皇后的声音冷得像冰:“在宫里当差,最要懂分寸,你们一个冲撞,一个嘲讽,明知她怀着龙裔,还敢如此放肆!若真伤了孩子,你们有多少颗脑袋够赔?”
丽常在吓得浑身发抖,只顾着磕头:“嫔妾知错了,求娘娘开恩……”
祺答应眼珠一转,哽咽道:“娘娘,臣妾是想着,恬贵人怀过一次,该是沉稳些的,没成想……”
“住口!”沈眉庄呵斥道:
“事到如今还在狡辩!她怀过一次,才更该珍惜这胎,你们却专挑她的痛处戳,安的什么心?”
皇后看了沈眉庄一眼,对身后的剪秋道:“丽常在出言不逊,罚俸半年,禁足启祥宫直至恬贵人生产,自今日起抄写佛经,好好反省!”
“祺答应搬弄是非,迁至冷宫旁边的静思苑,没本宫与皇上的旨意,不许出来!”
两人一听判决,都瘫软在地。
丽常在虽罚得重,却还在启祥宫里;祺答应却直接被迁去了偏僻地方,形同被弃,心中不但没有悔意,更是恨上了恬贵人。
处理完两人,皇后走到恬贵人床前,语气缓和了些:
“你也别太忧心,安心养胎。这两个月,本宫会派专人来伺候你,饮食起居都按太医的嘱咐来,定保你和孩子平安。”
恬贵人含泪谢恩,心里却不是滋味。
虽得了公道,可往后两个月要卧床不动,想想都觉得难熬,更怕这一躺,宫里的恩宠、旁人的目光,都会变了味道。
皇上听闻消息后,心中略有不安,于是决定亲自前来探望。
当他踏入恬贵人的寝宫,一眼便望见恬贵人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皇上缓缓走到床前,凝视着恬贵人那憔悴的面容,眉头微微皱起。
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开口说道:“好好养着。”
这简短的四个字,既没有过多的关切,也没有丝毫的温情,仿佛只是一句例行公事的问候。
说完,皇上转身离去,甚至没有再多看恬贵人一眼。
他的步伐显得有些匆忙,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去处理。
恬贵人的目光紧紧跟随皇上的背影,那道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门口。
她的心如坠冰窖,寒冷彻骨,她肚子里还有这个男人的孩子,他竟如此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