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子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慌乱与虚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与狠毒。
他知道,寻常手段已难见效,那古怪的南灵总能以他无法明白的方式破去他的算计。
唯有用此险恶之计,方能打破僵局,甚至可能一举重创或灭杀这两个心头大患!
他不再后退,身形猛地定住,如同钉在原地。
那只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快如闪电般抽出,五指张开,将那枚缠绕着不祥黑紫色电光的阴煞雷彻底亮出。
雷珠一现,周围的光线都似乎暗了几分,一股令人牙酸的尖锐声响自珠内传出,带着毁灭前的躁动。
“爆!”
天机子从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而凌厉的厉喝,这声音不高,却含着引爆的法诀真言。
他手臂用力,用尽全身气力,猛地将那枚已被引动、处于爆发边缘的阴煞雷,以一种极其刁钻、迅猛的角度,狠狠向后——
朝着那簇仍在微微晃动、藏着三个惊恐孩童的茂密灌木丛,甩了过去!
那阴煞雷脱手之后,去势极快,化作一道拖着黑紫色尾光的索命之物,在空中划出致命的弧线。
它所过之处,空气发出被侵蚀般的异响,留下一道短暂的、扭曲的痕迹。
几乎只是眨眼工夫,这颗含着恐怖威能的雷珠,便已飞到灌木丛上空,不偏不倚,正悬在那些吓得魂不附体的孩童头顶!
深紫色的雷光在这一刻骤然强盛!
原本只是缠绕在珠体表面的黑色电蛇,仿佛挣脱了束缚,疯狂地向外扩张、扭动,形成一个不断胀大的、直径约莫数尺的黑紫色电球。
电球内部,气劲猛烈地翻滚、压缩,发出沉闷如万千闷雷汇聚的轰鸣,毁灭的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向着下方的孩童们当头压下!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生机的死寂之感,将孩子们稚嫩而惊恐的脸庞映照得一片惨淡。
孩子们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他们理解范围的恐怖景象吓呆了。
最大的那个男孩张着嘴,眼睛瞪得滚圆,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稍小些的女孩浑身抖得像风中的叶子,眼泪在眶里打转,却连哭都哭不出来;
最小的那个,更是直接软倒在地,小脸煞白,只剩下本能的、无声的战栗。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巨手,已然扼住了他们脆弱的咽喉,夺走了他们所有的反应。
北忘在这一刹那,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顶,眼前甚至黑了一瞬。
他双目赤红,眼球因为极致的愤怒与焦急而布满血丝。
那颗要命的雷珠,那暴涨的毁灭气劲,与下方那三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稚嫩生命,形成了无比刺眼、令人心胆俱裂的对比。
救,还是不救?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神之上。
若去救,他须得瞬间冲入那阴煞雷威力最盛的下方。且不说能否在雷珠彻底爆开前将三个孩子全都带出,就算能做到,他也定要正面承受阴煞雷最核心、最猛烈的冲击与那专门蚀人魂魄的阴煞之气。他此刻真气消耗甚巨,身上带伤,硬抗之下,后果不堪设想,十有八九是非死即残,根基尽毁!
若不救…他只要稍稍迟疑,或者选择自保后退,那么下一刻,他所看到的,就将是三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顷刻化为飞灰,连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却要因为他的缘故,遭此无妄之灾,魂飞魄散。这画面,他光是想想,便觉得心如刀绞,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负罪感瞬间淹没了他。这绝非他修行之道所允,更违背了他立身之本!
天机子本人,在掷出阴煞雷的瞬间,便已借着那投掷的反震之力,身形如一道扭曲的青烟,毫不犹豫地向着与孩童位置相反的、山林更深的地方急掠而去。他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结果,因为他自信,无论北忘作何选择,于他而言,皆是有利之局。他嘴角残留着一丝计谋得逞的、冰冷的笑意。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极长,又仿佛凝固成了寒冰。
阴煞雷悬在孩童头顶,黑紫色的电光越来越盛,气劲压缩到了极致,那令人心悸的嗡鸣声也达到了顶峰,下一刻,便是石破天惊的毁灭!
北忘的视线死死钉在那灌木丛前。三个孩童的身影,在阴煞雷翻涌不定的黑紫色光芒映照下,轮廓边缘模糊,仿佛随时会消融在那片不祥的光里。他们僵立着,连最细微的颤抖都似乎停了,如同山涧边被骤然冻住的三株嫩草,保持着最后一刻惊恐的模样,了无生气。
一股冰冷的麻意,自尾椎骨沿着脊梁瞬间窜上头顶,让他头皮阵阵发紧。他的右拳握得死紧,指节因极度用力而完全失了血色,呈现出一种僵硬的青白。指甲早已深深陷进掌心的皮肉之中,刺破,嵌入,几滴温热的血珠从指缝间缓缓渗出,沿着紧绷的腕骨滑落,滴在脚下的尘土里,洇开几个小小的、暗红的圆点。可他感觉不到半点疼痛,那只手,连同整条臂膀,都像是被铸在了原地,沉重得抬不起来。
牙关紧咬,下颌的线条绷得像一块硬石。一股灼热的气在他胸肺间疯狂冲撞,却寻不到出口,憋得他眼前阵阵发黑。
救,还是不救?
一边,是生灵最本能的求生之念。真气已近枯竭,伤势不轻,那阴煞雷威力歹毒,专蚀神魂,此刻冲上去,与送死何异?
另一边,是自幼便被师父教诲、早已融入骨血的道义与责任。那三个孩童,眼神清澈,生命鲜活,他们本不该卷入这是非,如今却因自己之故,命在旦夕!若退后一步,便是用他们的灰飞烟灭,来换自身或许短暂的安稳。
向前一步,可能是死路,是万劫不复。
后退一步,则必是良心债,是永世难安。
额角的汗水,混着先前打斗沾上的尘土,蜿蜒流下,滑过剧烈抽动的眼角,带来一阵冰凉的刺痒。他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哑喘息。
抉择,只在瞬息之间。而那毁灭的雷光,已即将达到最盛的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