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纤细却真实的炊烟，如同沙漠中的海市蜃楼，牢牢地吸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在这片死寂的、被文明遗忘的荒原上，它代表的含义太过震撼——持续的火源，意味着有人，有组织，甚至有…稳定的生活。
“农场…一个还在运作的农场？”凯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抢步爬上土坡，极目远眺，脸上混杂着渴望与警惕。
老周也拄着拐杖艰难地站上来，眯着眼看去，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有栅栏…好像还有风力发电机？妈的…这地方看起来比河谷营地靠谱多了！”
就连虚弱躺在担架上的马克，也努力侧过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光亮。伊芙琳紧紧抱着笔记本，眼神复杂，既有向往，又有更深沉的恐惧。小明则懵懂地指着那边：“烟…有烟…”
希望，以一种猝不及防的方式，再次猛烈地撞击着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
林默的灵能视觉持续扫描着。农场的轮廓在他的“眼中”比肉眼所见更加清晰：一圈看起来相当坚固的原木和铁丝混合栅栏环绕着核心区域，内部有几栋主要建筑——一个大型的、屋顶似乎有修补痕迹的谷仓，一栋白色的、带门廊的两层农舍，还有几个较小的工具棚。那缕炊烟正是从农舍的烟囱中冒出的。更远处，一小片田地似乎被精心耕作过，虽然作物长得稀稀拉拉，但绝非荒芜。最令人心动的是，农场倚靠着一座不高的石山，地势易守难攻，只有一条主要土路通向大门。
资源、防御、甚至可能存在的医疗帮助…这里几乎满足了他们对一个临时避难所的所有幻想！
与他们那栋危机四伏的别墅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我们…我们过去吗？”伊芙琳的声音带着渴望的颤抖，她受够了荒野的恐惧和颠沛流离。
“当然过去！这还用想吗？”凯几乎立刻回应，他太渴望一个能安心睡觉、不用时刻担心被老鼠或野狗袭击的地方了，“只要里面的人不是疯子，我们就有救了！”
老周虽然同样心动，但经历更多，显得更为谨慎：“别急…还记得老巴克吗？还记得‘低语者’吗？这世道，看起来越好的地方，底下可能越脏。万一里面是一伙比‘低语者’更狠的角色呢？”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部分冲动。
林默沉默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片农场。他的灵能视觉捕捉到了一些更细节的东西：农场内部有微弱的生命能量信号，数量不多，大概四五个，分布在不同建筑里，似乎都在活动，能量特征平稳，不像是被囚禁或处于痛苦状态。栅栏没有明显的破损，门口也没有看到堆积的尸骸或战斗痕迹。
一切看起来…正常得有些过分。
但正是这种“正常”，在这种环境下，反而显得最不正常。
“老周说得对。”林默终于开口，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我们不能直接过去。必须先去侦察。”
他迅速做出部署：
“凯，你跟我去。我们从侧面靠近，利用树林和荒草掩护，摸清里面的情况——有多少人，状态如何，有没有武装，最重要的是，有没有隐藏的威胁。”
“老周，你、伊芙琳、小明和马克留在这里。这个野餐区地势相对隐蔽，是个不错的观察点。如果听到枪声或者看到我们发出撤退信号…”他指了指三声短促的口哨，“…不要犹豫，立刻带着马克和小明向东南方向继续撤，我们会想办法跟上。”
“如果我们一小时内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信号…”林默顿了顿，语气沉重，“…你们也立刻离开，不要来找我们。”
命令清晰而残酷，却必不可少。
凯重重地点了点头，检查了一下步枪和匕首。老周面色凝重地接过指挥权：“放心吧，这里交给我。你们千万小心！”
没有多余告别，林默和凯如同两只猎豹，悄无声息地滑下土坡，利用地形掩护，向着农场的方向快速而隐蔽地迂回靠近。
越靠近农场，那份“正常”感就越发强烈。他们甚至能隐约听到风吹过田地作物的沙沙声，以及…某种轻微的、有规律的、像是劈砍木材的声响从农场内部传来。
有人在工作？
他们潜伏到农场外围栅栏的东南侧，这里有一小片稀疏的树林可以提供最后的掩护。栅栏很高，顶部缠着带刺的铁丝网，看起来十分牢固。
透过栅栏的缝隙，他们能更清楚地看到内部。
农舍的门廊下，晾晒着一些衣物和兽皮。院子里的空地上堆放着整齐的柴垛。工具棚的门开着，里面挂着各种农具，擦拭得还算干净。甚至能看到一小片用破网围起来的区域，里面有几只瘦骨嶙峋的鸡在啄食。
一切都井井有条，充满了生活气息。
凯的呼吸变得粗重，眼中的警惕渐渐被兴奋取代：“妈的…看来我们走大运了！这地方看起来没问题！”
林默却没有说话，他的灵能视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一遍遍地扫描着每一个角落。太干净了，太有序了。秩序得…不像是在末世挣扎了许久的样子。而且，他从那些活动的生命能量中，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平淡？甚至可以说是麻木。没有幸存者该有的那种高度警惕和焦虑感，更像是一种…按部就班的机械感。
就在这时，农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裤、头发灰白、身形干瘦的男人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斧头，走向柴垛。他看起来五十多岁，面容沧桑，步伐稳健，就像一个普通的、劳作一生的农民。
他开始劈柴，动作熟练而有力，斧头落下，木柴应声而裂。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凯几乎要站起身挥手示意了。
但就在这一刻，林默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的灵能视觉捕捉到了一个极其微小、却绝不应该出现的细节——在那个男人挥动斧头、手臂肌肉绷紧的瞬间，他脖颈后方，衣领之下，似乎闪过了一抹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金属光泽！
那光泽的形状…非常特殊，像是一个小小的、嵌入皮肉里的圆片。
几乎是同时，林默的视野边缘，系统界面突然自动闪烁了一下，一条极其简短且从未出现过的提示一闪而过：
【检测到低强度、广域心灵信标信号…信号源匹配中…】
信号源？？心灵信标？？
林默的血液瞬间变得冰冷！
他猛地想起在物流中心地下，那些被集体意识控制、眼神空洞的“居民”！想起雷姐被控制时那僵硬的动作和空洞的眼神！
那个男人脖颈后的金属片…那不同寻常的平静和麻木…还有这过于整洁有序、与世隔绝的农场…
这不是天堂！
这很可能是一个更加精致、更加隐蔽的——陷阱！
“别动！”林默一把死死按住几乎要站起身的凯，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我们得立刻离开！这里不对劲！”
凯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和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伏低身体：“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林默来不及解释，因为他看到，那个正在劈柴的男人，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缓缓地、极其不自然地…转过头，那张原本朴实沧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眼睛空洞地、精准地…看向了他们藏身的那片小树林！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透过这个农夫的身体，看到了他们！
被发现了！
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发现的，但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
“走！快走！”林默低吼一声，拉着凯就要后退。
但已经晚了。
只听农舍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像是摇铃般的声音。
下一刻，农场那扇原本看起来沉重无比的原木大门，伴随着刺耳的摩擦声，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了。
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干净白色连衣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僵硬微笑的小女孩。她看起来只有十来岁，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编织精美的花篮。
她径直走向栅栏，走向林默和凯藏身的方向，用一种清脆却毫无起伏的语调，开口说道：
“外面的客人，你们迷路了吗？爷爷请你们进来喝杯热牛奶。”
她的笑容完美无瑕，眼神却和那个劈柴的男人一样，空洞得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