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峪内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混杂着火药特有的硫磺味、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以及人马尸体开始散发的淡淡异味。胜利的狂热欢呼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执行命令时的肃穆。
无需杨昭过多催促，山寨老兵们已经自发地行动起来。他们如同经验丰富的屠夫，沉默而高效地穿梭在尸横遍野的河谷中。
一部分人负责警戒，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峪口方向，防备着那几名逃脱的突厥骑兵去而复返，或是引来更多的敌人。他们占据制高点，弓弩上弦，警惕地注视着远方尘烟。
另一部分人则开始打扫战场，这是战后最重要的工作之一。他们首先检查那些倒地的突厥骑兵，无论是死是伤。对于还在呻吟挣扎的，老兵们会毫不犹豫地补上一刀，结束其痛苦，也杜绝任何潜在的危险。这不是仁慈的时刻，而是你死我活的战场法则。然后，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剥取有价值的战利品：完好的弯刀、弓矢、皮甲，以及这些骑兵随身携带的干粮、水囊和金银细软。每一件物品都被迅速归类、捆扎。
“雷骑营”的新兵们，则在各自小队长的带领下，进行战后的装备维护。他们强忍着初次杀人见血后翻腾的胃液和微微发颤的手指，按照训练流程，仔细清理着火铳铳管内残留的火药残渣，检查铳机、火绳夹是否完好。浓烈的血腥味和眼前修罗场般的景象，对他们而言是比刚才冲锋更加残酷的考验。有人忍不住跑到一旁干呕，但更多的人，在经历了最初的生理不适后，眼神变得更加坚毅。他们亲手创造了这片地狱，也在这地狱中完成了从新兵到战士的蜕变。
杨昭站在坡顶，目光沉静地俯瞰着这一切。他心中并无太多胜利的喜悦，反而充满了冷静的盘算。这一战，证明了火铳在特定战术下的巨大威力，但也暴露了许多问题。“雷骑营”士兵的心理承受能力、临战时的紧张导致的操作失误（有几人甚至忘了安装铅弹就直接发射），都需要在后续训练中加强。而且，火铳的射速和射程，在面对更大规模、更具纪律性的骑兵冲锋时，依然存在隐患。
“首领，清点完毕了。” 周准（在此次行动中化名周大，负责具体指挥山寨老兵）快步走到杨昭身边，低声禀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凝重交织的神色。
“讲。”
“此战，共毙敌四十七人，伤者已按规矩处置。缴获完好战马十一匹，轻伤可用的五匹，其余或死或重伤，已宰杀取肉。弯刀三十五把，弓二十张，箭矢若干，皮甲二十余副，金银财物折合大概……” 周准报出了一个不算惊人但足以支撑此次行动开销的数字。
杨昭微微颔首，这些都在预料之中。一支五十余人的突厥斥候兼劫掠队，不可能携带太多财富。
“还有这个，” 周准从身后拿出一面折叠起来的旗帜，小心翼翼地展开。那是一面用粗糙羊毛织成的旗帜，边缘已经有些破损，旗帜中央，用某种暗红色的染料（很可能是牲血）绘制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图案，狼眼猩红，獠牙外露，充满了野蛮的气息。“这是从那为首的百夫长马鞍旁找到的，应该是他们这支队伍的认旗。”
狼头旗！这是突厥某个部落或特定部队的标志。杨昭接过旗帜，入手粗糙沉重，那狰狞的狼头仿佛在无声地咆哮。这面旗帜，是此次战斗最有力的物证，象征着对突厥武力的正面击破，其政治意义远大于实际价值。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而冰冷的提示音在杨昭脑海中响起：
【叮！系统任务“边境惊雷”已完成！】
【任务评价：A（成功以极小代价歼灭突厥骑兵小队，达成“火铳初战”与“震慑边关”目标，但因少量敌人逃脱，未能达成完美评价）】
【任务奖励发放中……】
【恭喜宿主获得：寿命+30天！积分+500！请从以下三项奖励中选择其一：】
【A. 初级水泥制法（详细工艺流程图及关键配方）】
【b. 中级战术规划（技能升级，推演精度与范围提升，可进行更复杂的多线程战术模拟）】
【c. 随机资源礼包（可能包含稀有矿石、良种、工匠等）】
来了！杨昭精神一振，目光迅速扫过三个选项。
A项水泥，无疑是基建神器，对于巩固根据地、修筑防御工事、甚至未来建设城市都至关重要，是长远发展的基石。
c项随机资源，充满不确定性，但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比如急需的某种矿产或技术人才。
然而，杨昭的目光最终定格在b项上——【中级战术规划】。
他刚刚体验过初级技能的强大，正是依靠它，才能精准选定伏击地点，规划攻击节奏，将火铳的威力发挥到极致。此战虽胜，但也让他意识到战场瞬息万变，初级技能的推演能力已接近极限。未来，他要面对的敌人会更强大，局势会更复杂，可能是多线作战，可能是朝堂与战场交织的博弈。更高层次的战术规划能力，是保证他每一步都能走在最正确道路上的关键！这能直接提升他和麾下势力的生存与胜利概率！
“选择b，【中级战术规划】！” 杨昭在心中默念。
【选择确认！技能升级开始……】
一股比之前更加庞大、复杂的信息流瞬间涌入杨昭的脑海，关于地形利用、兵种配合、后勤补给、心理博弈、甚至利用天时（如天气、昼夜）等进行战术设计的各种知识、模型和推演方法，如同烙印般深深铭刻在他的意识中。他感觉自己的思维速度仿佛又快了一线，对“战争”这门艺术的理解，踏入了一个新的境界。
技能升级完成，杨昭压下心中的欣喜，将注意力拉回现实。他摩挲着手中的狼头旗，对周准道：“做得好。还有其他发现吗？尤其是文字、信物之类的东西。”
周准神色一凛，压低声音道：“正要向首领禀报。我们在那几个像是头目的人身上，搜出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枚颜色黯淡的银币（显然是西域或突厥本身的货币），一小块用蜡封好的、黑乎乎的东西（可能是茶或药膏），以及……一枚约拇指大小、雕刻成狼头形状的青铜符节。
这枚青铜狼头符节做工明显比那面旗帜精细得多，狼眼的轮廓和牙齿的细节都清晰可见，底部似乎还刻着几个模糊的、非突厥文字的符号。
“这符节……” 杨昭拿起那枚冰冷的青铜符节，仔细端详。这不像突厥人惯用的风格，倒更像是中原的工艺，只是纹饰带了胡风。
“首领，还有活口。” 另一名老兵拖着一个腿部中箭、面色惨白的突厥骑兵走了过来。这骑兵看起来年纪不大，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嘴里不停地用突厥语哀求着什么。
“问他，这符节是哪里来的？谁给他们的？” 杨昭对身边一个懂得几句简单突厥语的老兵吩咐道。
那老兵上前，用生硬的突厥语夹杂着手势逼问。起初那年轻骑兵还支支吾吾，但在雪亮横刀的逼迫下，终于崩溃般地吐露起来。
懂得突厥语的老兵仔细听着，脸色越来越凝重。片刻后，他转向杨昭，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首领，他说……他们说这次入寇，并不全是自发劫掠。是……是有人在南边给了他们消息，画了边防薄弱处的路线图，还承诺……承诺他们抢到的东西，可以通过指定的几个边境榷场，用低价换成他们需要的盐铁和布匹！这符节，就是信物之一！持有此物，去云州那边的‘张氏货栈’，自有人接应！”
“张氏货栈？” 杨昭眼中寒光一闪。这个名字他有点印象，是边境颇有势力的一个豪商，主要做对突厥的贸易，生意做得很大，据说背后有宇文家的影子……
他再次拿起那枚青铜符节，翻到底部，用手抹去上面的污渍，借着夕阳的余晖，仔细辨认那几个模糊的符号。那根本不是突厥文，而是两个笔画复杂、刻意做了磨损处理，但依旧能勉强辨认出来的汉字——
“白狼”！
白狼？这不是突厥的称号，更像是……某个中原势力私下使用的代号！联想到“张氏货栈”与宇文家的关联，联想到历史上宇文化及等人的所作所为，一个清晰而骇人的真相浮出水面！
预期的外敌入侵，背后竟真的是内部蛀虫在引狼入室！宇文家，或者至少是宇文家的某个派系，为了某种目的（或许是打击异己，或许是敛财，或许是给支持太子巡边的杨广找麻烦），竟然不惜勾结突厥，出卖边防情报，用边境军民的血肉和家园，来豢养寇仇，中饱私囊！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杨昭心底窜起，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他仿佛看到了那些被屠戮的村庄，那些悬挂在马鞍上的头颅，那些在铁蹄下哀嚎的百姓……这一切的惨剧，竟然有一部分是源自自己内部的阴谋！
他紧紧攥住了那枚青铜符节，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周准和周围几名核心老兵的呼吸也粗重起来，他们虽然不完全明白“白狼”和“宇文家”代表的全部含义，但从首领那骤然变得恐怖的眼神和只言片语中，他们也猜到了大概。
“首领！我们拿着这些证据，回长安告发他们！” 一名性情刚烈的老兵忍不住低吼道。
“对！让陛下砍了这些吃里扒外的狗贼的脑袋！”
杨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告发？拿什么告？一枚来历不明的符节？一个突厥俘虏的口供？这些在朝堂之上，完全可以被宇文家轻易驳斥为构陷、伪造。他们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他杨昭杀良冒功，或是与突厥勾结演双簧，意图污蔑忠良（虽然宇文家算不上忠良）。到时候，打草惊蛇，不仅动不了宇文家分毫，反而会让自己陷入被动，甚至可能暴露“一阵风”与自己的关联。
不能冲动！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中级战术规划】技能自动开启，飞速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告发，成功率低于10%，风险极高。隐忍，装作不知，则能麻痹对手，将这致命的把柄握在手中，在关键时刻，给予雷霆一击！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所有情绪都被完美收敛。
“今日之事，以及这符节、口供，列为最高机密。” 杨昭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所有参与审讯、知晓此事细节的人，严禁外传，违令者，军法处置！”
他目光扫过周准和几名核心老兵，看到他们凛然领命的神色，才继续道：“这些证据，不是现在用的刀。它是悬在宇文家头顶的……一口铡刀！我们需要做的，是找到拉动铡刀绳索的最佳时机，而不是现在就把它亮出来，让人有所防备。”
他将青铜符节和那面狼头旗小心翼翼地收好，贴身存放。这不仅仅是战利品，更是未来可能扭转朝堂局势的致命武器。
“打扫干净，带上所有能带走的，我们连夜撤离。” 杨昭下令，“返回我们在雁门郡设立的秘密据点。”
“那……这些首级？” 周准指了指那些被割下来的突厥骑兵头颅，按照军功制，这是报功的凭证。
“带走一部分有代表性的，比如那个百夫长的。其余的，和尸体一起烧掉。” 杨昭冷静地道，“我们不需要靠这些首级来证明什么。这场胜利本身，以及我们未来要做的事，才是最好的证明。”
“是！”
夜色渐渐笼罩了野狼峪，一场大火在河谷中燃起，吞噬了尸体和无法带走的杂物，也抹去了大部分战斗的痕迹。杨昭率领着队伍，带着丰厚的缴获，以及更重要的、关乎未来的秘密和抉择，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北风依旧凛冽，但风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边塞的首战告捷，不仅收获了胜利的果实，更揭开了一场隐藏在帝国肌体深处、更为凶险的疮痈。杨昭知道，他与宇文家，乃至与这腐朽朝堂中诸多蛀虫的战争，从这一刻起，才真正进入了新的阶段。他手握利刃，亦藏有暗箭，未来的路，步步惊心，却也步步蕴含着他走向权力巅峰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