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穿肠被抬走的样子，很狼狈。
他那张原本写满“天下第一”的傲慢脸庞，此刻只剩下血污和灰败，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被两个同样惊魂未定的手下架着，仓皇逃离。
书房里，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太……太厉害了！”西席先生看着华安，嘴唇哆嗦着，眼神里充满了见到偶像的狂热，“‘赏花赏月赏秋香’，‘下流贱格’……不，后面那句不算。总之，此等才情，老夫……老夫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佩服！五体投地！”
华文和华武两兄弟则彻底化身为了小迷弟，他们看着华安的眼神，比看到最喜欢的蛐蛐王还要亮。
“安哥！你是我亲哥！”华武一把抱住华安的胳膊，激动地吼道，“你刚才太帅了！那个什么肠子，被你骂得吐血了！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华文也凑了过来，一脸崇拜，“安哥，以后你就是我们大哥！你教我们对对子吧！我们也要学那个‘赏秋香’！”
而被点到名的秋香，正和一众姐妹们躲在月亮门后探头探脑。她的小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心里又是娇羞又是甜蜜，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窃喜。她偷偷地看了一眼人群中那个懒洋洋的身影，感觉那句对联，像一颗蜜糖，在心底慢慢化开。
在一片喧闹和崇拜的声浪中，林小乐感觉自己飘飘然，仿佛踩在云端。
他看着那个被众人簇拥的华安，心中疯狂刷屏：
“赢了！我们赢了！一场完美的 2vN 团战！我方辅助（就是我）先手开团，以一记精准的‘嘲讽’技能，控住敌方主力，并附加‘破甲’和‘易伤’效果。我方 Adc（华安）随后进场，以一套行云流水的连招，疯狂输出，最后用一记大招，直接秒杀！pentakill！完美！”
他激动地走上前，在华安略带困惑的目光中，举起手掌，“啪”地一声，跟他来了个清脆的击掌。
“干得漂亮，安哥！你就是我们华府的 mVp！”
“m……V……p？”华安显然没听懂这个来自异世界的词汇，但他能感受到林小乐语气中的兴奋和赞美。他看着这个刚才还敢指着宁王府参谋鼻子骂“无耻”的家伙，此刻却像个孩子一样手舞足蹈，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无奈又好笑的弧度。
他知道，这场胜利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果然，没等众人从兴奋中完全回过神来，刘妈妈就带着几名家丁，面色严肃地赶到了书房。
“夫人有令，宣华安、林小乐，即刻到正厅问话！”
刘妈妈的语气，听不出是喜是怒，但那股山雨欲来的凝重气氛，让刚刚还热闹非凡的书房，瞬间又安静了下来。华文华武两兄弟也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胡闹。
林小乐和华安对视了一眼。
来了，最终的审判，或者说……最终的奖励环节。
去正厅的路上，华安故意落后几步，与林小乐并排走着，压低了声音。
“你那句‘一等无耻’，不是即兴发挥吧？”他的语气不再是慵懒的调侃，而是带着一丝审视的严肃，“你那套‘格物致知’的学问里，还包括了如何精准地用言语，去触怒一个王府的参谋？”
林小乐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来自大腿的“复盘质询”。忽悠武猛和华夫人靠的是信息差，但在唐伯虎这种人精面前，任何一点逻辑上的瑕疵，都可能暴露自己。
他脸上立刻切换成那种“愤世嫉俗的理想主义者”模式，微微昂起头，用一种带着悲悯的语气说道：“华兄，你看到了吗？那个人，他虽然衣着光鲜，满腹经纶，但他眼里的傲慢，不是文人的傲骨，而是权贵的蔑视。他说我们‘十分大胆’，我看到的，却是他背后那股势力，让百姓‘十室九空’！”
他开始了他的表演，将自己的行为，上升到了家国情怀的高度。
“我的老师曾说，读书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我那番话，不是为了逞口舌之快，而是我看到他，就想起了那些被欺压的百姓！一时激愤，脱口而出，何错之有？”
这番话说得正气凛然，连林小乐自己都快信了。
华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双能洞察世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当然知道宁王在封地的所作所为，林小乐这番话，虽然听起来像是初生牛犊的莽撞，却也恰好说中了他内心深处对那些权贵的不屑与愤慨。
“说得比唱得好听。”华安哼了一声，但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不过，你这一时激愤，可是把宁王府彻底得罪了。以后出门，小心脑袋。”
“高风险，才有高回报嘛。”林小乐立刻换上一副轻松的口吻，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华兄，你想想。我们今天怼翻了对穿肠，在外人看来，是我们两个下人厉害吗？不！是华府厉害！是太师大人治家有方，连府里的下人都如此才华横溢！我们这是给华府立了一功，长了天大的脸面！这点风险，跟收益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他这套“风险投资”的理论，让华安再次侧目。
这家伙的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他不仅能惹祸，还能在惹祸之后，迅速分析出利弊得失，并将其转化为自己的政治资本。
这种人，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只会“格物致知”的乡野小子。
“你倒是想得通透。”华安不再追问，算是默认了他们之间这种奇特的“战友”关系。一个负责冲锋陷阵，舌战群儒；一个负责……煽风点火，递刀子。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华府的正厅。
正厅里，气氛庄严肃穆。
华夫人端坐在主位，脸上看不出喜怒。她身旁，站着府里的几位重要管事，一个个都低眉顺眼，大气不敢出。
“奴才华安（林小乐），叩见夫人。”两人跪下行礼。
“起来吧。”华夫人的声音不疾不徐，“书房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她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过两人：“你们两个，倒是好大的胆子。宁王府的参谋，朝廷的举人，你们也敢当众折辱，还把他气得吐血。你们可知，此事若是传出去，会给华府带来多大的麻烦？”
虽然是问责的语气，但林小乐却敏锐地捕捉到，华夫人眼底深处，并没有真正的怒意，反而藏着一丝……快意？
他立刻明白，这是在走流程，敲打他们，免得他们恃才傲物。
华安依旧是那副低调的样子，不怎么说话。林小乐知道，该自己这个“金牌辅助兼新闻发言人”出场了。
“回夫人！”他抬起头，不卑不亢地说道，“奴才知罪！但奴才更有话要说！”
“说。”
“那对穿肠前来，名为切磋，实为挑衅！他先是羞辱西席先生，再是辱我华府无人，甚至出言不逊，将我满府上下都骂作不学无术之辈！奴才也是华府一员，食华府之禄，当尽华府之忠！眼看华府声誉受辱，岂能默不作声？至于华安兄，更是仗义出手，以盖世才华，挫败狂徒，扬我华府威名！我等此举，皆为维护夫人与太师大人的颜面！若因此获罪，奴才……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忠心耿耿。他巧妙地将个人行为，拔高到了维护家族荣誉的集体行动上，把自己和华安，塑造成了“为集体荣誉而战”的忠勇之士。
旁边的管事们听得暗暗点头，就连华夫人那张紧绷的脸，也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你这张嘴，倒真是会说。”华夫人哼了一声，但显然是被取悦了，“罢了。宁王那边，自有太师去周旋。你们这次，虽行事鲁莽，但终究是为华府争了光。有功，当赏！”
她转向一旁的西席先生，说道：“先生年事已高，教导劣子也辛苦了。我看，就此荣休，回乡颐养天年吧。账房支取三百两银子，算是我华府的一点心意。”
西席先生如蒙大赦，连忙叩谢，欢天喜地地退了下去。
接着，华夫人的目光落在了华安身上。
“你，以后就不用在柴房劈柴了。”她缓缓说道，“我看你才思敏捷，气度不凡，就升你为我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的伴读教师，负责教他们读书习字。从今天起，你就正式叫‘华安’了。”
来了！经典剧情复刻！
林小乐心中一阵激动。
华夫人处理完华安，目光终于转向了林小乐。
林小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华安是主角，待遇肯定好。自己这个“辅助”，能分到多少经验和金币？
华夫人打量着他，沉吟片刻，说道：“林小乐，你心思活络，能言善辩，关键时刻，也颇有几分胆色。华安虽然才高，但性子沉闷了些。以后，你就担任华安的助教，辅佐他一同教导两位少爷。平日里，除了书房的差事，你那‘百草清凉膏’，也不能停下。”
她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商人的精明：“上次那药膏，我用了，效果不错。我给你权限，你可以去账房支取更好的材料，比如蜂蜡、香料。我不管你用什么‘格物致知’的法子，一个月内，我要看到一款全新的、气味更清雅、功效更好的药膏。做得好了，重重有赏！做得不好……”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奴才遵命！保证完成任务！”林小乐大声应道，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助教！还有研发经费！这简直是一步登天！
从倒夜香的，到伴读，再到助教兼“项目经理”，他在华府的职场三级跳，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
“嘴炮 buff”，永远的神！
当天，林小乐和华安就从下人房，搬进了书房后院一个独立的小院。这里环境清幽，房间窗明几净，比他们之前住的草棚和柴房，简直是天堂与地狱的区别。
两人换上了华府统一派发的青色儒衫，虽然只是普通教习的服饰，但穿在身上，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同了。
站在新房间里，林小乐看着铜镜里那个眉清目秀、一身书卷气的自己，忍不住感慨万千。
“知识改变命运，古人诚不我欺啊！”
华安则斜靠在窗边，看着外面院子里的芭蕉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安哥，”林小乐凑了过去，用胳膊肘碰了碰他，“从今天起，咱俩就是同事了。以后请多关照啊，华老师。”
华安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戏谑：“彼此彼此，林助教。你那个‘格物致知’的学问，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先是驱蚊膏，后是诛心联。我很好奇，接下来，你是不是还准备用‘格物致知’的法子，造出火炮来？”
“火炮造不出来，但让华府的‘品牌价值’提升一个档次，还是可以试试的。”林小乐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华老师，你信不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华府出品的‘百草清凉膏’，就能成为江南最畅销的奢侈品，让那些贵妇名媛趋之若鹜？”
看着林小乐那张写满了“商业计划书”的兴奋脸庞，华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位“助教”，或许比宁王府那帮人，还要难对付。
他感觉自己平静的“卧底追妻”生活，似乎正朝着一个越来越奇怪、也越来越有趣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