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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安堂的晨雾里,总裹着甘草与金银花的暖香。天刚蒙蒙亮,柜台后的伙计已将晒干的金银花过筛,竹筛撞击木案的轻响,混着堂前病患低低的咳嗽声,织就京城南城最寻常的晨景。苏瑶刚为西巷张嬷嬷诊完脉,指尖还沾着脉枕上的蚕绒絮,就见春桃捧着个描金拜帖快步穿堂而来,眉梢拧得能挂住晨露,语气里满是警惕。

“姑娘,前门来了位公子,说是您的旧识,递了这拜帖就候在廊下了。”春桃把拜帖往案上一放,语气里满是不赞同,“我瞧着那公子穿得倒是体面,可眼神总往账房那边瞟,不像是来求医的模样。”

苏瑶指尖拈起拜帖,紫檀木帖盒雕着缠枝莲,纹理间还嵌着细若微尘的金粉,一看便知是名门之物。掀开盒盖,米白宣纸的落款“沈昭远”三字墨色沉实,笔锋却刻意藏了棱角,透着几分虚伪的圆润——一如十年前那个总在苏府书房外徘徊,笑称要“向瑶妹妹请教医术”的少年郎。指腹碾过那三个字,十年前寒彻骨髓的记忆骤然冲破尘封:苏家被抄那日,她躲在菜窖的霉味里,清晰听见沈昭远少年清亮的嗓音穿透火光:“苏大人通敌叛国铁证如山,我沈昭远早与苏家划清界限!”

“让他进来吧。”苏瑶把拜帖放回盒中,声音平静得像堂前的古井,“春桃,去把后院的甘草茶沏上,再备两碟杏仁糕——记得,是当年厨房常做的那种,别放太多糖。”

春桃虽满肚子不乐意,仍依言去了后厨。不多时,外堂传来伙计略带迟疑的通报:“苏姑娘,沈……沈大人到——”话音未落,一道月白锦袍的身影已跨进后堂。沈昭远比十年前高了半头,面敷脂粉般白皙,颔下蓄着三缕精心修剪的短须,腰间系着块羊脂白玉佩,走路时刻意放缓脚步,倒有几分文人雅士的做派。他望见苏瑶,先是故作惊愕地顿步,随即快步上前,眼眶竟迅速泛红,阔步上前,骨节分明的手便要去握她的手腕:“瑶瑶!真的是你!我踏遍江南寻了你十年,总算得见故人!”

苏瑶侧身避开,袖间带着刚碾好的薄荷碎末的清苦,擦过他微凉的指尖。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碎发,语气疏淡如晨间雾色:“沈大人客气了。听闻您三年前高中进士,外放江南知县,如今衣锦还乡,怎会有闲暇来我这小医馆?”她刻意加重“沈大人”三字,指尖虚引,示意他落座,全程未看那玉佩半眼。

沈昭远的手僵在半空,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端起春桃刚沏好的甘草茶浅啜一口,长叹了口气,眼底竟挤出两滴泪来:“瑶瑶,你还在怨我?当年苏家遭难,我实是身不由己啊!父亲身为知府,被张承业以全族性命相胁,我若不公开与苏家撇清关系,沈家百余口人都要为苏家陪葬!”他放下茶盏,指尖反复摩挲着茶盖边缘,语气满是愧疚,“这十年我在江南,夜夜难眠,四处打探你的消息。得知你开了瑶安堂悬壶济世,我既为你欣慰,更觉罪孽深重,今日便是专程来向你赔罪的。”

春桃端着杏仁糕进来时,刚巧听见这话,当即把食盘往案上重重一磕,脆声驳斥:“沈大人倒会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家姑娘当年流落在外,寒冬腊月啃冻硬的窝头、喝结冰的河水时,怎不见您来赔罪?如今姑娘把瑶安堂撑起来了,您倒带着‘愧疚’寻上门了,算盘打得真响!”

“春桃!”苏瑶轻声喝止,却没真的动气。春桃跟着她十年,最是护主,当年沈昭远的绝情,春桃也看在眼里。

沈昭远非但不恼,反而对着春桃拱手作揖,姿态放得极低:“这位姑娘说得极是,当年确是我负了瑶瑶,负了苏家。”说罢转向苏瑶,从袖中取出个鎏金锦盒,双手捧着推到她面前,盒盖打开的瞬间,珠光宝气晃得人眼晕:“这是我在江南寻得的上等血燕,每日炖一盏,能补气血,知你经营医馆辛苦,特意带来给你调理身子。这对羊脂玉镯,是先母留给未来儿媳的遗物,我带在身边十年,今日总算能交到它真正的主人手上。”

锦盒打开,血燕的纹路清晰可见,玉镯泛着温润的莹光,确实是上等佳品。苏瑶却没碰,只是淡淡道:“沈大人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些东西我不能收。当年的婚约,在苏家被抄那日就已作古,如今你我只是旧识,不必如此厚礼。”

沈昭远脸色微白,随即又换上温和笑意,身体往前倾了倾,声音压得更低:“瑶瑶,我知道你心里有芥蒂,我不逼你。此番回京,我已向吏部递了辞呈,只求能留在京城,为你做些补偿。若你不嫌弃,我愿出资扩建瑶安堂,在东西两城各开分馆,让你的仁心惠及更多百姓。”他说着眼尾余光扫过苏瑶腰间的青布囊——那囊袋鼓鼓囊囊,正是昨日苏玲儿传回张府的“藏有账册”的模样,“听闻你近日在查苏家旧案?我在江南任上,恰好审理过一桩盐铁走私案,案犯招供时,提过十年前曾帮张承业运过一批私盐,那批私盐的账册,似乎与苏大人有些干系。”

这话正中苏瑶要害。她抬眼望进沈昭远“真诚”的眼眸,那眼底深处藏着的贪婪与算计,却逃不过她十年江湖历练出的锐眼。若不是十年前那番“划清界限”的话犹在耳畔,她险些要被这副情真意切的模样蒙骗。“哦?沈大人竟有这般线索?”苏瑶端起茶盏,茶盖与盏沿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恰好打断沈昭远的注视,“我倒想听听,江南的案犯,怎会提及十年前京城的旧案?”

沈昭远见她动容,忙往前凑了凑,压低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神秘:“那案犯原是京城盐帮的人,当年事发后逃去江南。他招供说,十年前运私盐时,见过苏大人的亲笔批文,还说那批盐最后送进了北疆军营——”他故意顿住,紧盯着苏瑶的神色,见她眸色微沉,连忙补充道,“我知道你定是在查当年的冤情,瑶瑶,若你信得过我,我们联手查案,凭我的官职与你的医术,定能找到证据,还苏大人一个清白!”

苏瑶心中冷笑更甚。盐铁走私案?昨日秦风刚传回密报,张承业十年前正是靠着私盐走私积累起第一桶金,而当年负责督办盐案的,正是沈昭远的父亲沈知府!如今沈昭远提起此事,分明是想借“联手查案”之名,摸清她手里的账册线索。“多谢沈大人告知。”苏瑶放下茶盏,语气恢复了疏离,“不过苏家旧案我已查得七七八八,不敢劳烦大人费心。外堂还有病患等候,我就不留您了。”

沈昭远没想到她会下逐客令,愣了愣才起身,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那我改日再来看你。瑶瑶,你记住,无论何时,我都站在你这边。”他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目光扫过案上的杏仁糕,“这杏仁糕的味道,和当年苏府厨房做的一模一样,你还是这么念旧。”

沈昭远走后,春桃立刻凑过来:“姑娘,这沈大人一看就没安好心!他提盐铁走私案,分明是想打探账册的事!”

“嗯。”苏瑶拿起一块杏仁糕,放在鼻尖轻嗅,“他还记得我不吃太甜的杏仁糕,倒是有心了。”她把杏仁糕放回盘中,“秦风呢?让他去查查沈昭远这次归京的真正目的,还有他在南方任上的政绩,尤其是那桩盐铁走私案,查得越细越好。”

刚说完,秦风已从屏风后快步转出,手里捏着张揉得发皱的字条,神色凝重:“姑娘,不必查了!刚收到江南密探的消息,沈昭远哪是主动辞呈?他在江南任上贪墨了五万两赋税,被御史弹劾,是托了张承业的关系才调回京城的!而且他回京前,特意绕路去了张承业的老家,与张府管家在破庙里密谈了半个时辰!”

苏瑶接过字条,秦风潦草的字迹里满是急切,贪墨赋税、勾结张府的细节写得一清二楚。她想起方才沈昭远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胃里一阵翻涌——十年前为自保弃她于不顾,如今为攀附权势贪墨枉法,竟还敢带着赃款买来的礼品,伪装深情来打探消息。“他是想借着苏家旧案做文章。”苏瑶指尖捏着字条,指节泛白,“瑶安堂如今声名鹊起,他怕是想借着‘旧情’夺了医馆,再拿着账册去讨好张承业换个更高的官职。十年前他能为自保抛弃苏家,如今为权势,自然什么都做得出来。”

慕容珏这时从外面进来,身上带着淡淡的晨霜寒气,显然是刚查探完消息回来。他看到案上的锦盒,眉头一皱:“沈昭远来了?”

“嗯,刚走。”苏瑶把纸条递给慕容珏,“他在南方贪墨被弹劾,回来后先去见了张承业的人,现在又来我这里装深情,想掺和苏家旧案。”

慕容珏看完字条,五指用力,将字条揉成一团,指缝间簌簌掉着纸屑,语气沉厉如寒铁:“我早瞧这沈昭远不是善类!当年苏家案发,他父亲沈知府身为主审官之一,却全程称病避嫌,如今想来,怕是早就和张承业沆瀣一气,销毁了不少证据!”他跨步走到苏瑶身边,温热的手掌轻轻覆在她微凉的手背上,“你别忧心,我已让秦风派了四个暗卫盯着他,他敢动瑶安堂分毫,我定让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苏瑶反手握住慕容珏的手掌,掌心的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口,让她纷乱的心绪安定了不少。“我不是忧心他,只是没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她指尖在慕容珏掌心轻轻画了个圈,低声道,“他刚才提起张承业的私盐案,还说有批文牵涉父亲,我怀疑他手里有张承业伪造的证据,想借此拿捏我,逼我交出账册。”

“他有张良计,我们有过墙梯。”慕容珏从袖中取出个巴掌大的白瓷瓶,瓶塞是鎏金的,上面刻着极小的“隐”字,“这是秦风从黑市上淘来的显影粉,若是遇到伪造的文书,只消取一点兑水涂在纸上,被篡改或伪造的字迹就会显露出淡蓝色,保管分毫不差。你收好了,若是沈昭远敢拿假证据来讹你,正好将计就计。”

接下来几日,沈昭远果然如附骨之疽般频频来访。今日送两斤“江南新贡的碧螺春”,明日带一盒“西域进贡的葡萄干”,每次来都绕着圈子提苏家旧案,话里话外都在打探账册的下落。苏瑶要么称病避而不见,要么就以“病患众多”为由,三言两语将他打发走。可沈昭远竟铁了心要缠到底,竟在瑶安堂外的巷口摆起了“义诊”摊子,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白褂,给过往百姓免费诊脉,嘴里还不停念叨:“当年我教苏姑娘识药辨症,她才有今日的医术,如今我不过是尽点绵薄之力,效仿故人罢了。”这话引得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窃窃私语。

这日傍晚,最后一位病患刚走,负责看守前门的伙计就连滚带爬地冲进后堂,脸色惨白:“姑娘!不好了!沈公子在巷口给刘老丈诊脉,说刘老丈得了肺痨晚期,还说这病是三个月前在咱们瑶安堂就诊时,您给耽误的!现在巷口围了上百号百姓,都要您出去给个说法呢!”

苏瑶眉头紧蹙,起身快步往外走。刚到门口,就见巷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沈昭远正扶着白发苍苍的刘老丈,眉头拧成川字,声音里裹着痛心疾首:“老丈,您这肺痨已是油尽灯枯的晚期了!若是三个月前苏姑娘能对症下药,而非用些寻常润肺的药材敷衍,何至于拖到今日这般田地啊!”他转头看向围观众人,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义愤填膺,“我知道苏姑娘医术尚可,但当年经验不足,误判病情也情有可原!可医者仁心,关乎人命,总得有几分担当,怎能这般含糊了事?”

“沈公子说得在理!治病救人可不是小事,误了病情就得给说法!”

“我上月在瑶安堂抓了治咳嗽的药,吃了半月也没好,莫不是也给我开错药了?”

人群里议论声此起彼伏,有几个曾在瑶安堂就诊过的百姓,也跟着面露疑虑。春桃气得满脸通红,拨开人群就要上前理论,却被苏瑶轻轻按住。

“我上次在瑶安堂抓的药,吃了也没见好,莫不是也给我开错了?”

议论声越来越大,春桃气得脸都红了:“你胡说八道!这位老丈三个月前确实来咱们医馆看过病,当时姑娘就诊断出是肺痨初期,开了润肺的药方,还嘱咐他要忌口静养!是他自己不听劝,天天去酒馆喝酒,才拖成这样的!”

“黄毛丫头休得狡辩!”沈昭远厉声打断春桃,眼神里满是轻蔑,“我刚给老丈诊脉,脉相紊乱,肺腑早已糜烂,分明是初期用药不当,延误了最佳救治时机!”他转头看向苏瑶,脸上换上“痛心”的神色,语气却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施舍:“瑶瑶,你若是医术不精,大可向我请教,或是请太医院的院判来指点,怎能拿百姓的性命当儿戏?今日这事,你若不给大家一个交代,怕是难平众怒!”

苏瑶没有理会沈昭远的挑衅,缓步走到刘老丈面前,屈膝蹲下,三指搭在老丈枯瘦的腕间。指腹下脉息浮而燥急,肺脉处更是涩滞如堵,确实是肺痨晚期的症状——但这脉息间还裹着一股浓郁的酒气,浑浊不堪,显然是长期酗酒所致。她又轻轻翻开老丈的眼睑,眼底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再捏开老丈的手指,指甲边缘微微发蓝——这都是长期饮酒伤肺、加重病情的典型征兆,绝非用药不当所致。

“刘老丈,”苏瑶收回手,声音平静却清晰,穿透嘈杂的人群传到每个人耳中,“三个月前您来就诊时,我便诊断出您是肺痨初期,给您开了润肺止咳的药方,还特意嘱咐您三点:第一,按时服药;第二,忌烟酒辛辣;第三,卧床静养,不可劳累。可您这三个月来,是不是日日饮酒,且每次都要喝到深夜酩酊大醉?甚至连药都未曾按时服用过?”

老丈眼神闪烁,不敢直视苏瑶:“我……我就是偶尔喝两杯,没耽误吃药。”

“是吗?”苏瑶缓缓起身,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药方,药方右下角有刘老丈按的鲜红指印,“这是三个月前您就诊时的药方,上面写得明明白白:‘肺痨初发,宜润肺止咳,忌烟酒、生冷、劳累’,下面还有您的亲笔签名和指印,您可认得?”她转头看向人群外的王记酒馆掌柜,扬声道,“王掌柜,您是看着刘老丈日日去您酒馆喝酒的,可否上来说说,他每日喝多少酒,喝到何时?”

王掌柜连忙从人群里挤出来,对着众人拱手道:“各位乡亲,这事我能作证!刘老丈几乎日日来我家酒馆,每次都要一斤老白干,从晌午喝到打烊才肯走!前几日他咳嗽得直不起身,我劝他少喝点,他却说‘沈公子说了,肺痨要活血,喝酒能治病’,我怎么拦都拦不住啊!”他从袖中掏出个记账本,“这是我的账本,上面记着刘老丈每日的消费,各位可以看看!”

这话一出,围观众人立刻炸开了锅。

“原来是这样!是老丈自己不听劝,还怪苏姑娘!”

“沈公子不是说自己医术高明吗?怎么还让老丈喝酒治肺痨?这不是害人吗?”

沈昭远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万万没想到苏瑶竟保留着药方,还能找到王掌柜作证。“我……我没有让老丈喝酒!是他自己要喝的!”沈昭远慌忙辩解,声音都带着颤抖,“我只是说……说少量饮酒能活血,从未让他日日酗酒啊!”

“少量饮酒?”苏瑶冷笑一声,声音陡然转厉,“沈大人身为进士出身,难道连最基本的医理都不懂?肺痨初期,肺腑本就虚弱不堪,最忌酒气侵袭,哪怕是一口酒都可能加重病情,何来‘少量饮酒能活血’之说?你分明是故意误导刘老丈酗酒,加重他的病情,再借此栽赃陷害瑶安堂,妄图毁掉我多年经营的声名!”

“少量饮酒?”苏瑶冷笑一声,“肺痨初期,肺腑本就虚弱,最忌酒气侵袭,哪怕是一口酒都可能加重病情,何来‘少量饮酒能活血’之说?沈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又是读书人,难道连这点基本的医理都不懂?还是说,你是故意误导老丈,好栽赃陷害我瑶安堂?”

沈昭远被问得哑口无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慕容珏身着黑色劲装,带着四个佩刀暗卫穿过人群,声音如洪钟般震得人耳膜发颤:“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蓄意误导病患、栽赃陷害仁心医馆,沈昭远,你好大的胆子!”

看到慕容珏,沈昭远的眼神闪过一丝慌乱。他知道慕容珏是禁军统领,权势滔天,若是被他盯上,自己在京城就别想立足了。“慕容大人,误会,都是误会!”沈昭远连忙拱手,“我只是好意给老丈诊脉,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我这就给苏姑娘赔罪。”

“误会?”慕容珏跨步走到苏瑶身边,深邃的眼眸如寒潭般盯着沈昭远,“你在瑶安堂外散播谣言,称苏姑娘的医术是你所授;又故意误导病患酗酒加重病情,栽赃瑶安堂用药不当——这桩桩件件,都是误会?”他转头对暗卫冷声道,“把沈昭远拿下,送进巡捕房!他在江南贪墨赋税的案子还未了结,如今又在京城兴风作浪,让巡捕房好好审审,看看他到底收了张承业多少好处!”

暗卫上前一步,就要架起沈昭远。沈昭远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挣扎道:“慕容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我这就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了!”他看向苏瑶,带着几分哀求,“瑶瑶,看在我们当年的情分上,求你帮我求个情,我知道错了!”

苏瑶看着沈昭远狼狈的模样,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冰寒。当年苏家被抄,火光冲天时,他那句“划清界限”犹在耳畔;如今他为权势贪墨枉法,又想踩着她的声名向上爬,这般凉薄无耻之人,不值得半分怜悯。“沈大人,”苏瑶的声音冷得像寒冬的冰,“当年的情分,早在你对着官兵高喊‘与苏家无关’那日,就已断得干干净净。你若真想赎罪,便去巡捕房自首,把你在江南贪墨的罪行、与张承业勾结的细节一一交代清楚——而非在这里装可怜博同情。”

沈昭远知道苏瑶不会帮他,脸色彻底灰败下来。他被暗卫架着往外走,路过巷口时,突然回头喊道:“苏瑶!你别得意!张相爷不会放过你的!苏家的旧案,迟早会让你身败名裂!”

慕容珏眼神一厉,抬手就要让暗卫掌嘴,却被苏瑶轻轻按住。“让他说。”苏瑶望着沈昭远被拖走的背影,声音平静却坚定,“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沈昭远不过是张承业放出来的探路棋子,他背后的张承业,才是我们真正要对付的豺狼。今日这出戏,倒让我们看清了张承业的急不可耐。”

人群散去后,王掌柜走到苏瑶面前,拱手道:“苏姑娘,今日多亏了你,不然我还被蒙在鼓里,差点帮着沈公子害了你。”

“王掌柜不必自责,是沈昭远心思歹毒,利用了老丈的信任。”苏瑶从药箱里取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调配好的润肺散,还有一小罐蜂蜜,“这是润肺散,用温水冲开,加一勺蜂蜜服用,每日三次。您帮我交给刘老丈,告诉他只要按时服药、彻底戒酒、静养三月,病情便能稳住。若有难处,随时来瑶安堂找我。”

王掌柜接过药,连声道谢:“苏姑娘真是仁心仁术,难怪瑶安堂的生意这么好。以后谁再敢污蔑您,我第一个不答应!”

回到后堂,春桃气鼓鼓地说:“姑娘,您就该让慕容大人把沈昭远关起来,看他还敢不敢嚣张!”

“关起来反而便宜了他。”苏瑶倒了杯温水,指尖捧着茶杯暖

慕容珏点头道:“我已经让人去查沈昭远在南方的贪墨案,还有他与张承业管家的接触记录。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他们勾结的证据。”他顿了顿,“对了,秦风刚才送来消息,说太医院有位老院判病重,他当年是你父亲的好友,或许知道些当年的事。我们明日去看看他吧。”

“好。”苏瑶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父亲当年在太医院任职时,确实有几位好友,老院判就是其中之一。若是老院判知道些什么,或许能为父亲的冤案找到新的突破口。

第二日一早,苏瑶和慕容珏带着礼品来到太医院家属院。老院判的住处很简陋,院子里种着几株艾草,空气中飘着浓郁的药味。老院判的儿子开门迎客,眼眶通红:“苏姑娘,慕容大人,家父等你们很久了。”

走进正屋,就见老院判躺在病床上,面色蜡黄,呼吸微弱。见到苏瑶,他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挣扎着要坐起来:“瑶儿,你来了……”

苏瑶连忙上前按住他:“院判伯伯,您别动,好好躺着。”她握住老院判的手,指尖感受到他微弱的脉息,“您的病,我来给您诊治。”

老院判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他看向慕容珏,“慕容大人,能否让我和瑶儿单独说几句话?”

慕容珏点头,转身走出屋门,守在廊下。

老院判拉着苏瑶的手,声音断断续续:“瑶儿,当年你父亲的案子……是冤案……是张承业联合你父亲的副手,伪造了通敌的证据……”他从枕下摸出个布包,递给苏瑶,“这是你父亲当年的医案记录,上面有他给北疆将领诊治的记录,能证明那将领不是被你父亲毒死的……你一定要保管好,为你父亲沉冤昭雪……”

苏瑶接过布包,指尖颤抖。布包很旧,上面绣着半朵莲花,是母亲当年亲手绣的。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叠泛黄的医案,上面的字迹正是父亲的笔迹,记录着北疆将领的病情和用药情况,最后一页还写着“此症乃中毒所致,毒源非我医馆所出”的字样。

“院判伯伯,谢谢您……”苏瑶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医案上,晕开了墨迹,“我一定会找到所有证据,还我父亲一个清白。”

老院判看着苏瑶,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好……好……我总算能对得起你父亲了……”他的手轻轻垂落,眼睛永远地闭上了。

屋外的慕容珏听到动静,走进屋来,看到苏瑶手里的医案和老院判的模样,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走到苏瑶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节哀。老院判给的医案,是重要的证据,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苏瑶擦干眼泪,把医案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包:“我父亲的医案记录得很详细,能证明北疆将领的死与他无关。只要我们再找到张承业伪造证据的痕迹,就能彻底推翻当年的判决。”她抬头看向慕容珏,眼神坚定,“沈昭远和苏玲儿只是张承业的棋子,我们接下来,该对付张承业了。”

慕容珏握住苏瑶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力量:“不管前路有多难,我都会陪着你。张承业作恶多端,迟早会付出代价。”

离开老院判家后,苏瑶和慕容珏直接回了瑶安堂。刚进门,秦风就迎了上来,神色凝重:“姑娘,慕容大人,沈昭远在巡捕房招供了,他承认在南方贪墨了五万两白银,还说这些银子都送给了张承业的管家,用来打通关系调回京城。另外,他还招认,当年苏家被抄,是他父亲受张承业指使,销毁了不少对苏大人有利的证据。”

“太好了!”春桃高兴地喊道,“有了沈昭远的招供,我们就能扳倒张承业了!”

苏瑶却没有那么乐观:“沈昭远的招供虽然重要,但只是他单方面的证词,张承业很容易就能抵赖。我们还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比如张承业收受银两的账本,或者他伪造证据的原件。”她顿了顿,“老院判给了我父亲当年的医案,能证明北疆将领的死与我父亲无关。接下来,我们要查当年负责检验毒源的仵作,还有我父亲的副手,他们肯定知道些什么。”

慕容珏点头道:“我已经让人去查当年的仵作和你父亲的副手了。当年的仵作已经退休,回了老家,我派秦风去接他回京。你父亲的副手现在在户部任职,我会想办法接近他,打探消息。”

正说着,伙计突然进来通报:“姑娘,苏玲儿姑娘来了,说要给您送些点心,还说有要事和您商量。”

苏瑶和慕容珏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苏玲儿刚送过有毒的桂花糕,如今又来,肯定没安好心。“让她进来吧。”苏瑶道,“我倒要看看,她这次又想玩什么花样。”

不多时,苏玲儿就提着个食盒走进来,脸上带着柔弱的笑:“姐姐,我听说沈昭远污蔑你,特意做了些绿豆糕给你压惊。”她把食盒放在案上,目光扫过慕容珏,眼神中带着几分羞涩,“慕容大人也在啊,真是巧。”

慕容珏只是淡淡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苏瑶看着苏玲儿,语气平淡:“妹妹倒是消息灵通。不知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要事?”

苏玲儿走到苏瑶身边,压低声音:“姐姐,我听说你在查苏家旧案,我这里有个消息,或许能帮到你。”她瞟了一眼慕容珏,“只是这个消息,我想单独跟你说。”

慕容珏刚要说话,就被苏瑶拦住:“慕容大哥,你先去前厅等我吧,我和妹妹聊几句。”

慕容珏虽然不放心,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后堂。他刚走到前厅,就对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立刻会意,守在了后堂门口。

后堂里,苏玲儿见慕容珏走了,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诡异:“姐姐,你是不是拿到父亲当年的医案了?”

苏瑶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苏玲儿得意地笑了笑,“老院判病重,张相爷早就派人盯着他了。他把医案交给你,张相爷都知道了。”她顿了顿,“姐姐,我劝你还是把医案交出来吧。张相爷说了,只要你交出医案和账册,他就放过你,还能让你重新做回苏家大小姐,甚至给你指一门好亲事。”

苏瑶看着苏玲儿,只觉得可悲又可笑:“苏玲儿,你为了攀附张承业,连父亲的冤屈都不管了吗?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亲生父亲又怎么样?”苏玲儿的脸色沉了下来,“他当年只疼你,根本不把我和娘放在眼里!苏家倒了,我和娘吃了多少苦,你知道吗?如今有机会攀附张相爷,我绝不会错过!”她上前一步,眼中带着威胁,“姐姐,我劝你识时务些,不然等到张相爷动手,你连瑶安堂都保不住!”

“是吗?”苏瑶冷笑一声,“你以为张承业会真心待你?他只是把你当棋子,等你没用了,就会像弃子一样把你扔掉。沈昭远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苏玲儿的脸色白了白,随即又恢复了强硬:“我不管!只要能过上富贵日子,我什么都愿意做!”她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这是张相爷给我的毒药,如果你不交出医案和账册,我就把这毒药放进瑶安堂的药罐里,让所有病患都中毒!到时候,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就在这时,后堂门突然被推开,慕容珏带着暗卫走了进来。苏玲儿吓得手一抖,瓷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黑色的药粉撒了一地。“你……你们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慕容珏语气冰冷,“苏玲儿,你勾结张承业,意图陷害苏瑶,还想毒害百姓,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苏玲儿知道自己逃不掉了,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我没什么好说的!张相爷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等着瞧!”

慕容珏对暗卫道:“把她关起来,严加看管。等我们拿到张承业的证据,再一起送官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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